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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箭双雕

    都察院介入以后, 刑部办案也顺利了许多。涂府虽死了外院管家, 但还有别的证人, 从门卫、侍从,到洒扫庭院的杂役, 都一一传来问询。

    虽然这些人在费从易出是否出府这件事上口径一致,都说没出过府。且跟预先安排好了似的,连他几时进餐,几时如厕, 几时就寝,几时起床都叙述得分毫不差。不过越是这样细致越让人怀疑。因为常人对这些小事一般不会太在意,且案件已经发生很长一段时间了,记忆有偏差才是人之常情。而这些人的回答俱都滴水不漏,且一点反思犹疑都没有, 就跟时常拿出来温习似的。若说没有被提前教习过, 傅敏政是不信的。只是一时也不能强判他们串供,只能各自放人回家。但第二天一早又把他们传去审问。

    如此接连传讯了五日,涂远山不满了,在朝堂上怒称刑部蓄意扣押无罪的涂府众人,致使涂府上下人心惶惶, 无人打理, 乱成一锅粥。且刑部、都察院皆已经问询过,没问出结果, 就该打消疑虑放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传讯, 难免没有故意针对涂家的嫌疑!

    “放屁!”

    这一声震吼不仅将众臣吓了一跳, 也让皇帝头冠后的金翅颤了颤。众人往背后声源望去,就见一穿紫袍玉带的瘦长人影从殿外豪跨进来,年纪已经不小了,长脸圆眼,目光如炬。两腮和颌下三绺白须,中长边短,呈倒山形,但十分飘逸。方顶乌纱帽掩住了一半阔额,一半白发,三分头颅。阔额上横叠了数道笔直的皱纹,几乎与纱帽上两条横展的铁翅持平。来人身材高瘦,衣袂飘飘。很难让人把刚才那雷霆虎啸般略微不雅的“放屁”,和眼前这个清癯、单薄、儒雅的老人联系到一起。随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侍卫,连忙跪下来朝李平泓请罪。显然没能在殿外拦住这个人,让此青年十分惶恐冷汗直流。

    李平泓知道以兰冽的火爆脾气,谁也拦不住。挥挥手示意他退下,那紫袍官这才把象牙圭立在身前朝李平泓屈膝下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兰卿平身。”

    “谢吾皇陛下!”

    那虎啸般的声音果然是从他单薄的躯体中发出的。老而弥坚,中气十足。连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涂远山气势上都给比下去了。

    众人一见是他就没人敢追究那句“放屁”了。定国侯脸上青青白白一阵,极是难看。

    在朝堂上敢公然辱骂涂远山,说他“放屁”的,世上估计也只此一人。

    “文嵩侯,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说你放屁!”

    似乎怕他听不懂,兰冽又强调了一遍。看到涂远山被当场气噎,脸色由不可思议转为阴沉。岑杙肺部气流乱窜,生生憋了一嘴的笑。

    但定国侯毕竟上了年纪,修养、定力都比她好,即便被辱骂至此,也没有朝对方大打出手。而是以冷笑回应对方的粗俗不堪。

    兰冽与涂远山斗了多年,早就对他的一系列表演免疫了。这涂远山早年号称儒将、佛将,杀良冒功案后底裤兜不住了,又开始大力排除异己,以权势凌人。在他眼里,实乃天下第一虚伪无耻的小人。

    兰冽转身朝御座禀奏:“皇上,案情如有不决,传讯证人是很正常的事。有时候证人翻供,一而再再而三,在所难免。定国侯说此举是针对自己,莫不是做贼心虚!”

    “文嵩侯,本候一再忍让,请注意你的言辞。”

    “皇上,臣已经拿到证据,涂府仆从已经全都招供,当晚费从易确实不在涂府,是那位死去的前院管家教他们作伪证,请皇上预览。”

    涂远山心里一沉。他本就不对那些仆从抱多大希望,虽统一了口径,又教习了说法,但奴仆就是奴仆,稍加威喝就会泄露天机,决计斗不过刑部、都察院那一帮精明的人物。所以,他频频向两部施压停止传讯,因为被传讯得次数越多,仆从露馅的机会越大。一开始他没亲自出面作证也是这个道理,为得就是一旦事败,还能保全自身。

    “定国侯,你如何解释此事?”

    “回皇上,费从易是臣的义子,如同亲儿,出入涂家并不需要臣的指示。当天早上他来探望过,臣说了句让他留下来住几天,他也答应了。当晚臣一直在后院照顾内子病情,以为他就在前院。不过,当晚内子病情反复,臣实在无心去探究,前院事务全都交给了管家。

    虽然臣并不十分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但想着费从易的武功并不足以将长矛穿透树干。因此他并不是杀害熊大人的凶手,这点臣还是可以担保的。请皇上明鉴。”他几句话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为义子说了好话,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时,李靖梣也出列,“父皇明鉴,费从易确实不具备凶手那样的本事。傅大人已经在衙门验证过了,这是很多人亲眼所见。”

    傅敏政跨步出来,“确实如此,当天费大人用尽全力都没能扎透树干。何况隔着一个人。连兰溪侍卫都比他刺得深。”

    岑杙闻言,立即跨前一步,“臣听说费从易是在比武之中打败了兰侍卫才赢得东宫侍卫长之职。如今听傅大人的意思,兰侍卫的武艺似乎又在费大人之上了?”

    “此言差矣!”傅敏政跟她一唱一和,“兰侍卫是力气见长,费大人是以技巧取胜,费大人亲口承认力气是不如兰侍卫的。”

    “力气都不如如何能打得赢?”岑杙扬声道:“臣很怀疑费从易是在故意隐藏实力!”

    “力气不如,是可以打赢的,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哪来的什么隐藏实力!”涂家系官员驳斥道。

    岑杙轻蔑道:“除非亲眼看见费从易凭技巧取胜,否则就无法证明他有没有隐藏实力!”

    “那你想怎么证?”

    “让他们再打一场!当着大伙儿的面,痛痛快快地拿出真本事!”这回没轮到岑杙,兰冽就抢先呼道。和岑杙浅浅对视了一眼,双方心领神会,他也很想从中找出费从易的蛛丝马迹。

    李靖梣又反驳,“儿臣以为不妥,让东宫两侍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动手实在不雅。”

    岑杙故意跟她对着干:“殿下此言差矣!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正好可以洗清费侍卫长的嫌疑。不然,长期留一个有杀人嫌疑的人护卫东宫,岂不是将殿下置身于危险之中。”

    李靖梣面无表情:“本宫相信费从易,并不觉得他是凶手。”

    岑杙咧开嘴,嘿嘿一笑,“殿下还是不要大意为好。真正危险的或许并非费大人,而是把费大人安排在殿下身边的那位!”

    她这意味深长的一语,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明着是提醒李靖梣,实际上是存了离间东宫和涂家之意。谁不知道她平日就和东宫不对付,根本没这么好心提醒。

    敦王系觉得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没了涂家做倚仗,东宫根本什么都不是。

    一副姐弟情深的样子站出来:“父皇,为了皇姐的安危,还是要验明真相的,不能让杀人犯呆在皇姐身边啊!”

    “什么杀人犯,敦王莫要先入为主了!”涂远山原本就压着一股怒意,此刻一声暴喝,吓得敦王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再听他那口气,斥他就跟斥个小鸡仔似的,那意思就像“黄口小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敦王不禁又急又气,李平泓平时都没跟他这样讲话,这涂远山算个什么东西!

    待要再说什么,李平泓忽然朝他闭了闭眼,让他退下的意思。只好忍气吞声回去站好。

    “皇上,”涂远山抱拳道:“为了证明费从易的清白。臣赞成文嵩侯提议,就让他们再打一场。”

    于是众人都同意,皇帝便宣费从易和兰溪进宫。李靖梣趁机回头望了望,看似无意地深深扫了岑杙一眼,便很快略过去。那一眼似乎格外意味深长。岑杙感觉到了,暗忖我都照你意思办了,接下来能不能成就不关我事了。

    原来,这都是她遵照李靖梣信中交代所使得计策。先是利用涂府管家私用皇家用品案咬定费从易有嫌疑,然后再找时机逼他和兰溪比武。

    岑杙一开始不知道她这样做有何深意。不过猜测是和除掉费从易有关,也就卖力而为。谁料管家自杀,计划夭折,以为这事多半不成了。谁知半路又杀出个兰冽,再次将嫌疑锁定了费从易。

    岑杙之前不理解她说得“找时机”是什么意思,刚才听傅敏政说到费从易长矛扎树不如兰溪扎得深的时候,脑袋里忽然划过一道亮光。这不就是“时机”吗?于是,立即抓住机会质疑此事,促成二人的交战。

    至于交战后会发生什么,她却又一片茫然了。她只是不解,上次交战兰侍卫败在费从易手中,如果这费从易真是杀死熊大人的真凶,就算十个兰溪也不是对手。再交战一次还有什么意义呢?

    兰溪,兰溪?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对了,岑杙心中犹如被闪电击中,他不就是上次在皇陵和向暝比剑的那个侍卫吗?对啊,她怎么一直没想到呢!以他的武艺一定能逼费从易使出真本事,到时候,就能知道费从易是不是真凶了。

    可是她转眼又纳闷,既然之前就是他和费从易比武,以他的武艺为什么会输掉呢?似乎不该啊!

    她并不知道皇陵里的兰溪是吴天机假扮的,输给费从易的兰溪才是真的兰溪。只觉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如今已经箭在弦上,容不得她多思多想。

    费从易和兰溪到场后,也不多说废话,就要开始比试。这时候,忽然有个文文秀秀的官员出来对李平泓道:“皇上,这两位英雄都是东宫部属,难免有打默契架的嫌疑,看不出真本事。得先定个彩头才好!”

    李平泓捋捋长长的胡子,“有道理。依众卿看,设什么彩头好?”

    这时又有人提议,“上次是谁赢了谁当东宫侍卫长,这次不如也一样!”

    定国侯虎目一瞪,脸色已经暗沉,“胡闹!东宫侍卫长一职责任重大,怎能如此儿戏说换就换?”

    而岑杙脑中却翻江倒海的掀起一阵风暴。

    至此时她终于明白了李靖梣的用意。

    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一旦彩头定为东宫侍卫长,那么费从易出手抢夺,势必会暴露真本事,被在场人识破他武艺高强。而如果他故意隐藏,势必会被兰溪打败,丢掉侍卫长之职。

    这才是李靖梣的真正目的!

    她绕了那么一大圈表面上想抓住凶手,实际上是想借此案驱逐费从易。因为两害取其轻,费从易一定会选择隐藏身手,否则一旦暴露武功,他的嫌疑就会直线上升!到时还是会丢掉侍卫长一职。

    她回忆李靖梣看她的那一眼,不仅是意味深长,还是别有深意吧!

    果然,涂远山出面反对后,又有人讽刺:“上次不就是以武取胜的吗?岂不是一样儿戏!”

    “你!”涂远山攥紧拳头,可见得气愤填膺。

    “好了,好了!不必再议了,就这么办,谁赢了这东宫侍卫长的职位就是谁的。”李平泓出面主持公道了,“定国侯稍安勿躁,既然费从易上次能赢,这次如无意外,也该是他赢。”

    定国侯只好悻悻应诺,冲陛阶下的费从易暗示性地点点头。

    费从易收到指示,也颔首以应。心想,跟眼前人比武根本用不着拿出真本事,五分足够。于是做出一副承让的样子,“兰兄,请出招吧!”

    谁知这一承让,竟然再也没有了还手的机会。由于这次比武规定使用长矛,费从易见对方攻势凌厉,只能用矛杆被动抵御。杆与杆相击,发出清脆的“杠杠”声,对方的长矛在空中或刺、或钩、或划、或旋、或搅、或杀,出手既快又准,简直稳迅兼备。全然不似之前那晚笨手笨脚的,好似整个换了个人。

    你当他是谁?

    正是再度易容的吴天机。那个让岑杙惊叹不止,让越中自叹弗如的假兰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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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间漏掉了最关键一部分,后面又补上了一小段。重新整理了逻辑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