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闹场
快至宫门口时, 遇到了一瘸一拐的吴靖柴。岑杙快步上前, “参见小侯爷, 朝堂上多亏小侯爷仗义直言,为内子洗刷冤屈, 岑杙替内子谢过了!” 说着深深一躬。 吴靖柴原本蔫头耷脑的十分颓唐,见着她来,硬生生把腰杆挺了起来。可面上装得再稀松平常,心里还是有一股舍身拦猪救别人家白菜的沮丧。 “算了, 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说罢,扶起腰又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小侯爷,你是受伤了吗?”岑杙关心地问。 “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区区一点小伤,本侯爷不放在眼里!咝!” “我看这样吧, 顾青治疗腰伤最拿手!小侯爷不如跟我去医馆吧!” 开什么玩笑!小侯爷受伤的地方在屁股上, 这要是被人瞧见了,脸还往哪儿搁?当然是不去。 不过,岑杙似乎非常热心,生拉硬拽地把他拖上了车,“放心吧, 不收钱!”吩咐小庄, “去医馆!” 吴靖柴“嗨”了一声,谁会心疼那几个臭钱?实在是看不懂这人, 上赶着把情敌往家里撵?她就不怕引狼入室? 到了医馆, 从窗口就瞧见门口闹哄哄的, 岑杙下车,“怎么了这是?” 小园跑出来,“大人,你可来了!”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谁?” “这些都是来退药的病人,他们不知从哪里听到谣言,说青姐姐是杀人狂魔顾人屠的妹妹,非说我们给开得药方有毒,嚷着要求退药,怎么解释都没用!” “消息传得倒挺快!”岑杙扫了眼门口,“顾青呢?” “青姐姐在里头!” “走,带我进去看看!” “好!” “喂!还有我呢!”被忘在马车里的吴小侯爷气得砸车,只好自己艰难地爬下来。扶着车辕绕到前边,一瘸一瘸往里走。 “各位听我说,听我说!”岑杙已经在里面演讲开了。但听她摆作了个安静的手势,声音洪亮道:“各位,内子医道、人品如何,你们当中不少人应该亲眼目睹。她绝对不是什么杀人狂魔的妹妹!大家不要被一些市井谣言骗了!你们当中不少人来这儿治过病,敢问内子可曾伤害过你们哪怕一丝一毫?” 众人都沉默下来。 “你们因为害怕来退药,我们充分理解!毕竟药石不比其他,能医人也能害人,是要慎重!但今天我岑杙把话撂在这了,如果谁的药有问题,我们愿以十倍百倍的价格赔偿他的损失。如果,有哪位仍心存疑虑,想要退药。我们长青医馆也愿意按原价退银子给各位。但是,你们要先拿着药方来这里排队,不要这样闹哄哄的。本医馆承诺,只要有药单,且能跟医馆的账本对上,我们绝对会退给你们银子。而且你们也不必把药交还,就当我们免费送给各位的。你们可以把药随意处置,扔了,烧了,或是服用,选择权在你们。 我们敢这样做是因为我们相信,本医馆开出的药单,还有卖出的药材,绝对没问题!你们当中或许有人十分需要它,那么请撇开成见,想一想顾大夫平日的为人,不要因为一些谣言就耽误了自己的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相信谣言终究有消散的一天。” “小园,去准备账本,给他们退钱!” “是!” 听完这篇入情入理的陈词,小侯爷撇了撇嘴,暗忖这人嘴巴倒是挺利索。被她这么一忽悠,刚才还群情激奋的人都清醒过来,大家一致说起顾大夫的好,经常免费给病人治病、送药,这样的大好人若是和杀人狂魔有关系,那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 不过因为岑杙承诺要免费退药,现成有药单的不退白不退,于是医馆里还是排起了一条长队。众人依次从柜台前凭药单取走银两,拿着药跟顾青说:“多谢顾大夫!” 但是,有个留着细长八字胡的精瘦男子,走到柜台前,取走银钱后,慢悠悠地将药包打开,当空往地上一撒。鹿茸、人参等名贵药材通通被他丢在了地上,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儿用脚尖转着踩了踩。 小庄、小园不禁满脸怒容,顾青的脸色也顷刻间涨红一片。 “岑大人说过,咱们可以随意处置药材,我这样做不算过分吧?” 面对他的故意挑衅,岑杙心里冷笑,面上却风轻云淡,“自然!小常,去拿把扫帚来,把地打扫干净,免得硌伤客人的脚。” “是!” 岑杙做了个“请”的动作,对方捋了捋自己形似鲶鱼须的八字胡,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摇着出了馆。 但是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人不客气地拦住了! “这不是鲶鱼兄吗?一年多未见,鲶鱼兄去何处高就了?” “哟,是吴小侯爷,幸会幸会!吴小侯爷也来看病?” 吴小侯爷正眼也不瞧他,只乍着手做拦路虎,一副横行霸道的地痞流氓架势。 “非也,我来探望个故人。真不巧在这里遇到鲶鱼兄,上次鲶鱼兄受伤,身体可是康复了?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那人瞧他脸色不善,也不敢正面顶撞,毕竟长公主是他惹不起的。一味讪笑道: “多谢小侯爷挂念,托大夫的妙方,在下的身子早已经痊愈了!” “哟,是么?我看你怎么还跟病着似的,是不是在钟鼓楼里被挤坏了脑子?专门跑这里来找修理呢是吧?” 围观众人一阵哄笑。 “呵呵,小侯爷说笑了,没什么事,在下就告辞了。再会,再会!” 八字胡几乎是落荒而逃了,岑杙在里面瞧得实在,连忙把吴靖柴邀请进屋里,“多谢小侯爷仗义直言!岑杙在此拜谢!” 要是换了别人跟他这样,小侯爷一定不耐烦地说一句“行了,别扯这些虚礼!”不过,眼前人给他弓腰伏低,他还挺乐意承受的,也就没怎么婉拒。 岑杙直起腰来,问小侯爷,“刚才那人是谁啊?” “诶,你这么一问,我倒把他真名给忘了,就光记着他外号了。此人别名叫‘鲶鱼’,还是我二姐给起得名,是涂远山的义子。出身不怎么高,但能被涂家收为义子,必有过人之处。还有,他和涂云开的关系非常要好,两人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依我看,此人来者不善!” 关于涂云开的死,吴小侯爷有份,心里难免担忧。 “对了,你们还记得去年的钟鼓楼踩踏案吗?这人当时也在受伤之列。” “难怪有些眼熟!” 岑杙暗忖,也莫名不安起来。 “小侯爷,你的伤没问题了吧?” “你不说我还不疼,你一说我就……”小侯爷屁股疼得像要烧着了。 “快进去,快进去!” 吴靖柴趴在榻上,口中咬了一块巾帕,额头汗涔涔的。腰以下都被一道帘子遮住了,帘子后面就是肿起来的屁股,吴小侯爷感觉自尊心很受伤,死死咬着帕子不发出声音。顾青的男徒小常负责在帘后给他冷敷,“小侯爷,放松一点,别绷太紧!” “靠!你不说话会死?”吴小侯爷暗自咒骂。一屏之隔的顾青表现得很淡定,虽看不见,但借小圆的口依次跟给徒儿提示应该先扎哪个穴位。半个时辰后,吴小侯爷颤抖着从榻上爬起来,试着走了几步路,“咦?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顾姑娘医术果然高明。之前我挨板子,最少也要在床上躺个七八天才能下床,没想到这会儿几个时辰就能走了!” 屏风后传来小圆的轻笑,“小侯爷,我家青姐姐说,您过誉了!从小侯爷受伤的情况来看,此次的板子打得不重!只伤在表面,没有伤到筋骨。打你的人是手下留情了!” 言罢,屏风后传来开门关门声,吴靖柴知道顾青已经离开了房间,竟有些怅然若失。 准备去前堂告辞的时候,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看身影是岑杙和顾青两个。他下意识地退回到了门后,猫腰望着外面。 顾青背对着他比划手语,他看不见,即使看见了,也看不懂!但能听到岑杙的声音。从中大体推测出,她们交流了什么。 顾青:“不好意思,又欠了你一大笔钱。” 岑杙:“你还跟我客气,我别的没有,有的是钱。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充其量九牛一毛。但是它可以给顾青排忧解难,对我来说就是价值连城。” 顾青对她的甜言蜜语一向没有抵抗力,这次也不例外,羞涩地低头笑了,随后比划起手语:“岑杙,谢谢你!我知道我很不会做生意,开医馆总是赔钱,连累你也常要跟着补贴、破费!像今天那样的状况,如果没有你,我是决计应付不来的。” “没关系,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么!你专心行医就好了,其他的就交给别人,放心,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但我觉得,你应该找一个更有才干,能够帮助你的夫人!” “说什么呢?” 岑杙以为她开玩笑,谁知顾青直直地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并未有说笑的成分。 岑杙:“顾青,你,真的想好了?” 顾青:“我其实老早就想好了。只是舍不得这里,一直没有提。但是现在,是该做决定的时候了。那些流言一旦传开,带给你的只有伤害!岑杙,我不愿意因为我,伤害了你的前途。” 岑杙想起李平泓先前的试探,与其说试探不如说威胁,不禁悲从中来,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呢?” “没有了!”顾青坦然一笑,像是卸去了全身重担似的,“其实,我还挺舍不得岑夫人这个角色的。但角色终究是角色,永远不能成为生活的重心,是也不是?” 吴靖柴越看这二人越像在依依惜别,心中不由纳了闷。 “你喜欢吴小侯爷吗?”岑杙忽然问她。 她这一语不仅令顾青错愕,也让门后偷听的吴小侯爷惊到了。不知怎地,心里隐隐期待顾青的回应。 不过,这时候正好有只虫子飞进了吴靖柴的眼睛。小侯爷眼一眯,“该死!”揉搓了一阵,再睁眼时,院子里哪还有那二人的身影? 次日一大早,岑杙便乘车出了西城门,绕城半周到了城北,径往栖霞山赴姜遹心的约。 辰时到达小镜峰峰顶,人未至,她便爬到一颗杨树上,一边眺望栖霞寺,一边坐树叉上休息。 巳时,大队人马才到达栖霞寺。看来距离进香完毕还有个把时辰。岑杙有些不耐烦了,就躺在树叉上打盹儿。 眯了大约有两刻钟,听见有人上来了。岑杙转了个身,悠哉悠哉瞧着下面。 两个着平民衣裙的女子穿梭于茂密地树林间,手中各挎了个篮子,像是上山采野果的乡间女子。不过,那年轻姑娘脱口而出的“娘娘”,暴露了她们的真实身份。 “嘘——”那主子姑娘冲她比划了一下,开始东张西望。 岑杙嫌她们来得太晚,白白让自己空等那么久,心想一定要还回来不可。于是迟迟不现身。 两刻钟过去了,“娘娘,咱们只能出来半个时辰,现在时间所剩不多了,我看人是不会来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再等等!” 岑杙交叉着抱起胳膊,暗忖,这人非要等她,究竟是什么事呢? 又过了一刻钟,侍女连催三次,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再等等!终于,第四次的时候,姜遹心预料岑杙不会来了,“走吧!” 刚迈出两步,一个浅绿身影就落到了她的身前,就跟从天而降一般。 侍女吓得尖叫半声,忙捂住嘴巴。姜遹心亦受惊不小,稳住心神,就有怒气窜入眉间,“你什么时候来的?” “辰时啊!”岑杙轻飘飘回答,一副闲散游山的态度,刚好和对面那满腹算计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那你为何迟迟不现身?” “还能为何,睡着了呗!” 姜美人压住怒火,“所以,你一直藏在树上?” “是啊!” 岑杙的这副态度终于惹怒了她,她脸色沉了下来,冷笑道:“看来岑大人并没有和我合作的诚意,既然如此,岑大人背后靠山的生死荣辱和我也没任何关系了!” 岑杙神色一凛,凶冷的目光逼向对方,“你想威胁我?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在山上,我一掌就能叫你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她的口气一点不像是在开玩笑。但姜遹心毫无惧怕的样子,狭长的凤眼反倾向她,只隔着一指的距离,嘲讽道: “莫非秦大官人以为我会傻到毫无准备就来跟你这个大人物赴会?” “岑大人也不必端着了,像你这种人,我生平遇见得多了!利字当头,哪怕别人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只要还能闻到一丝腥味,都能跟狗似的咂摸得津津有味。现成这么好的合作机会,秦大官人难道肯让它白白溜走?” 岑杙冷笑:“合作?你所谓的合作不过是要我帮你办事罢了!” “岑大人聪明是聪明,不过未免太小瞧人了!” 岑杙咬了咬牙,拍掉她伸过来的手腕,“有话快说,我没时间跟你在这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