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页
谢恒颜道:“那你……” “你等我一会。” 成觅伶转身出了房门, 约莫隔半炷香的时间, 方踏过门槛回到桌旁,这会手里却多出一样陌生物件。 谢恒颜眯眼过去瞅了两瞅, 发觉竟是一张镂空的符纸,四片边角都绘有复杂繁密的咒文,谢恒颜也看不懂写的什么,待要开口发问, 成觅伶却回头来,朝他做出噤声的手势:“……嘘。” 谢恒颜:“?” “这个是人像符……我很小的时候, 从爹爹书房里偷的。” 成觅伶探出一指, 直抵那符纸顶端, 轻轻落下一点——随后只见半缕青烟幽幽升天,忽自纸面正中心处,现出一道模糊不清的虚影,细细看来,当是一个女人细腻温柔的五官。 “本来让我爹收拾起来,准备一并扔去焚毁的,好在我眼疾手快……留得一张下来,一直保存至今。” 成觅伶说:“这人你也该听过了,曲蓉一……她是我娘。” 谢恒颜浑身一震,抬头望时,满眼俱是一副烟雾缭绕的朦胧面孔。他只能勉强辨出是个女人的形儿,确切的五官却是似有似无的,怎么也看不大清楚。 “我娘走的早,有关她的各种传闻,好的不好的,大部分我也听过。反正对我来说,大概算是个……活在旁人记忆里的故人吧。”成觅伶苦笑道,“我理解我爹的做法,他背后关系璧御府的生死存亡,许多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不论爹曾经做过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谢恒颜道:“可是……” “至于这张人像符,我也没敢让他知道。好歹是目前唯一留下来,长伴我身边的一样旧物。”成觅伶捧起那张符纸,看了眼谢恒颜,复又望向他怀里的乌念,“方才我说,这孩子像我一位故人。也许你听来觉着好笑,但事实就是这样,当晚见到她第一眼,我就觉得很是熟悉……一方面又害怕她是什么特殊身份,所以一直偷偷藏到现在,不曾向平朝城容府通报。” “原来是因为这个。” 谢恒颜低头盯着乌念,足足看了大半晌,继又瞥了眼那张模糊不清的人像符:“我觉得不像啊,这破符纸……人脸都不太清楚,你靠什么认出来的?” 成觅伶笑道:“直觉。” “直觉也不定是对的。”谢恒颜拢了拢衣襟,将乌念裹进自己冰冷的胸口,“你别看她还小,孩童的模样往往最会说谎,也许将你的直觉变成了错觉,也说不定呢?” 成觅伶不言,她只定神望着谢恒颜,意味深长地问出一句:“那你呢……你也会说谎吗?” “你觉得我会不会说谎?”谢恒颜反问道。 成觅伶还没来得及回话,谢恒颜便径自抱起乌念,转身走向了窗前,说:“时间不早了,孩子留这也不合适,你既没有抓我的意向……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等等,站住!” 成觅伶陡然起身,试图抓住谢恒颜的衣袖,谢恒颜却没有回头,他背过身,无奈对成觅伶说:“别太依赖自己的直觉,成姑娘,人类总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但实际上,看得太乱,想得太多,往往只会给自己带来更深程度的痛苦。” “你……慢着,不准走!”成觅伶追在窗后,低声说道,“我从没说过我有多么痛苦煎熬,我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也相信自己看不到的,只是这么些年来,真正的答案一直困扰着我,我时常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具体又该……如何去做。” “他们所有人……所有人,都说我行事浮躁,将来必定难成大器——可又不是我自愿变成这样的。”成觅伶摊开双手,而在她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无助与彷徨,“我想你是傀儡,无心亦无杂念,在这一点上,你应该比我理解更通透……是吗?” “谁又说是呢?”谢恒颜叹了声,缓缓说道,“就算是我,也常有感到迷茫的时候。”言罢低头看了眼乌念,他又笑着说,“就像现在这孩子,我带她在身边,最后结果如何……也很难说。” 成觅伶道:“你不怕……她会伤害你吗?” 谢恒颜道:“你收留她的时候,有这样想过吗?” 成觅伶摇摇头,谢恒颜便笑了,说:“我得走了,时间留得太久,我怕你突然变卦。” 成觅伶忙道:“哎……你再等等。” 谢恒颜:“什么?” “这孩子,我以后……能来看他么?”成觅伶道,“你现住什么地方?我想……” 话音未落,忽而窗前一阵寒风袭来,成觅伶不由闭上了双眼,而待将目光重新挪回窗前之际,原本抱着小孩儿微微笑的那只傀儡,已经不见了踪影。 整间光线昏暗的卧房之内,如今只剩那一盏照明用的烛台,以及昏黄火光映照之下,成觅伶微带错愕的怔忡表情。 “什么啊,有这么胆小。至少听人把话说完吧……” 成觅伶如是说着,又愣在原地静默半晌。及至最后一抹红烛即将燃尽,她方低头将面前人像符的烟雾轻轻吹开,然后捧起它在掌心,再小心翼翼收进盒子,与她母亲最喜欢的栀子花搁放在一起。 * 印斟感觉周遭所有的声音,好似都被一柄刀刃用力割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最终化为喧嚣而嘈杂的阵阵嗡鸣,无时无刻在耳畔疯狂缠绕盘旋。 一时间,是容磐狰狞如野兽的苍老面庞:“黎海霜下场如何,你难道看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