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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印斟强押到底层,成道逢与康问紧随其后,容磐仍是一脸悠然,径自摇摆手中折扇,缓步行至地牢最幽深处。 到这时印斟才发觉, 素来灯火通明的牢狱里端, 此处竟是未燃灯的。甚至越往深处走, 空气中越发飘来一股厚重的腥味, 那强烈感觉扑面而来, 几乎随时激得人将欲作呕,康问禁不住以手捂鼻,颤声问道:“什、什么味儿啊!” 然而很快,他就发不出声了。 容磐站定在一扇牢门之外,隔面前重重叠叠一层栅栏,隐约能见得一人枯瘦如柴的身形,彼时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端,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呼吸,但守卫上前敲了敲门,那人却抽搐似的弹坐起身——可惜没能起身,反又全然乏力地瘫倒下去,带起地面一滩一滩猩红的血渍,有些已全然干枯,渐凝结成了暗褐色的硬壳。 “这个女人,是方焉的帮凶之一。”容磐以扇掩面,目光却冰冷如同刀割,“一年前来枫镇大乱,是她带领二十五具木身傀儡,连夜自此地牢出逃……当时在背后接应他们的,便是方才画像上的那人。” 康问心头陡滞,待那牢中女人转过身,露出半张她那削尖的,骨骼错位,乃至带有无数裂痕伤疤的侧脸——康问终于认出来了,那是先前在扶则山遇见的,白衣女子黎海霜。 “……黎姑娘。”康问喃喃唤道。说着缓步上前,双手攀在栅栏上,隔老远望着她沾满血污的身体。 “人像是她画的,她对驯养傀儡一事供认不讳。”容磐漠然道,“至于方焉的具体行踪,她没说过,想是那谢姓男子,也不曾与她透露半分。” 印斟仍由众守卫压制在地,余光瞥见角落里的黎海霜,却久久不发一言。 “前日,我拿这幅画像去问五妹。她说画上这人她识得,而且你们二人之间……很熟。”容磐拉长尾音,刻意强调那两个字,“很熟。” “和我师兄没关系!”康问忙解释道,“是那小倌他……” “康问!”成道逢厉声喝道,“你住口!给我回来!” 康问焦急道:“师父,师兄他是被冤枉的,都是小倌陷害他——指不定容饮也是被小倌杀的!” “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印斟忽地出声。 一旁容磐却眯了眼,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当年来带傀儡鸟的那人,与后来受困于屏障的,并非同一个人。”印斟冷漠说道,“你们巡两个人的踪迹追查一个人,最后没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容磐于是蹲下来,正对印斟面前,字字清晰地说道:“那……你告诉我,应当如何追查?” 印斟却是笑了,说:“我不知道……” 容磐折扇合拢,倏忽间跨步上前,反手攥住他的衣领,扭曲的眉目如同野兽一般狰狞:“我在给你机会,小子……你不要不识抬举——黎海霜下场如何,你难道看不到?” 印斟还是那句老话:“……我不知道。” “师兄!”康问嘶声道,“你就招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袒护那该死的小倌,自己的命不重要吗?!” “说了,我不知道!”印斟蓦地偏头,目光直逼容磐,毫不犹豫发出反问,“容十涟奉命追查方焉数年之久,她待此事有何隐瞒,可曾需要我来解释?!” 话没说完,容磐手中折扇陡然一扬,正是浑厚一击堪堪劈过印斟头顶!印斟眉目一拧,未及做出任何抵抗,偏那折扇力道来势汹汹,霎时连同身后守卫一并横扫出去,印斟亦是脊背着地,仰倒朝后震开数尺之远,方欲挣扎起身之际,容磐不依不饶,又是展开折扇挥击而来——不远处康问心急如焚,禁不住失声大喝道:“师兄当心!” 半晌,方听豁然一声沉闷巨响。 印斟恍惚睁眼,却见那扇尖并未刺向脖颈,而是由一纸符咒拦挡在外,强行由另一人所撑结界化解下来。 “容磐,当初你如何答应我的?”成道逢单手撑开结界,不徐不疾站定印斟身前,冷冷望了容磐道,“印斟是我徒弟,今日是死是生,理应由我亲手处置。你只问你需要问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难道不清楚?” “我当然清楚。不过啊,成老先生,您的这位好徒弟……”容磐收过折扇,应声退至一边,不由凉声嘲道,“看样子,好像不大聪明。” 成道逢并不答话,他只低头看了印斟,印斟亦抬眼与他对视。成道逢目光依然很冷,印斟眼底更是从未有过的晦暗与绝望。 “说你该说的。”成道逢偏过头,声线不带一丝起伏,犹自漠然道,“……倘若不说,死罪难免。不必妄想我会替你开脱。” “印公子。”霍石堂压低嗓音,贴印斟耳边说道,“容府急需给上面一个交代,你尽管说就是了,有老爷在这儿,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印斟仍旧保持沉默,膝盖弯折,半跪着倚在墙边,在他面前是容磐如凶兽般的森冷脸孔,以及成道逢与康问近乎完全陌生的扭曲表情。 一时间仿佛周围每一个人都在无情注视着他,唯独于那牢狱最深处,深陷血泊中的黎海霜,如今像是一具腐烂发臭的死尸,缩在角落疯狂地蠕动,无时无刻向印斟昭显着—— 这,将是他万劫不复的最终结果。 * “谁在那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