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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委屈,不委屈。”乌骞哭着说道,“爹打我就是爱我,我知道的!” “好孩子,往后到了外边,记得照顾好念儿,她可是你的妹妹。”乌纳以难得慈爱的声音说道,“至于涟妹,她……” “我也会照顾好那个……那个女人的!”乌骞满脸通红地承诺道,“我是男子汉,将来顶天立地,才能娶到比颜颜还要好的媳妇!” 乌纳大笑三声,连连拍着乌骞肩膀,哈哈说道:“等你到了外面的世界,就会发现很多很多,比娶媳妇儿更重要的事情了!” 然而一旁干站着的印斟,却被这父子二人无心的对话伤着了,老半天没能缓过劲来。 “印兄弟!”乌纳朝他挥一挥手,“还傻站着干什么,带行李上船呐!” 印斟望着远处,淡声说:“再等等吧。” 他只是心怀一丝念想,盼着他家傻瘸子,能像往常一样,胡乱扑腾着冲上码头,给他一个最后离别的拥抱。 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 “时辰差不多了。”乌纳放开乌骞,对印斟说道,“早些上去准备着吧,别一会落了什么东西,可没机会掉头来捡啊!” 印斟笑了笑,心说,他把最重要的那个人,都已经落在这儿了,还能再怕丢了什么呢? “容姑娘还没过来?”印斟看了永村那头的方向,忽而问乌纳道。 “哦,女人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总爱磨磨叽叽的。”乌纳点燃一管旱烟,苦笑着说道,“她今早就说了,还剩一堆行李没来得及清点,恐怕还得好一段时间。” 印斟顿了顿,随即开口道:“那我……” “印兄弟。”乌纳拍了拍印斟的肩,语重心长似的说道,“你心里如何挂念,如何割舍不下,早晚不都是要走的……你说你这会匆匆忙忙的,再跑回去一趟,可不又是平白自添忧愁吗?” 印斟犹豫道:“我……” “听我一句劝,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乌纳长声叹道,“倘若将来有缘,总有机会再见。如今这般时候,就莫要再纠缠不休了…… ” * “陈琅!” 谢恒颜站定在陈琅家帐篷门前,气喘吁吁,人还没进去,率先扯开嗓子大喊道,“陈琅你出来……哎,累死我了……我有急事同你说!” 帐篷内外安静一片,无人给出应答。唯有数尺树丛中蝉鸣起伏,伴随烈日当空照耀,咸腥潮腻的海风吹刮不断,正于耳畔一阵一阵震得响亮。 “陈琅,你今天可别再同我闹了。” 谢恒颜撑着木拐上前,将帐外布帘撩开一半:“我和你说,这些天你一直没到村里,印斟他们都准备好了,码头那边大船也停着,随时都会出发。” “你之前也来帮忙过,我猜你该是想跟着一起出海的……但大家忙的都忙,没有通知到位,平常也抓不见你人。” 谢恒颜前脚踏入门槛,自顾自朝着帐里说道:“陈琅,你要不跟他们一并去吧?到外面还能治治你的口吃病啊……” 然而,随着门帘彻底撩开。 谢恒颜从缝里冒出半颗脑袋,却发现于那狭窄拥挤的内间,窗棂封闭,光线晦暗不清,里头桌椅板凳堆得乱七八糟,甚至有些已然积满厚厚一层灰尘。 “陈琅?” ……陈琅不在家里。 谢恒颜心想,这人怎么喜欢到处乱晃呢,尤其在这关键时候,百年难得一遇的出海机会,他就这么白白错过了? 谢恒颜趴门边上,重新朝里扫过一圈。陈琅住的地方实在太乱,到处乌漆嘛黑且先不说,如果靠得太近,还能闻到一股尤其刺鼻的馊味——谢恒颜不忍心再看第三遍,所以在确认帐里没人之后,他拄着他的小木拐,趔趔趄趄准备转身往回走。 偏在这时,谢恒颜脚底拂过地面,好像踩到一样软软的东西。 “嘶……” 在他低头去看的那一瞬间,禁不住毛骨悚然,几乎又飞快将腿和木拐一并后撤,踉跄不稳地避开到一边去了。 谢恒颜踩到了一只死的老鼠。 彼时它正双目圆睁,乍一看之下,就好像在狠命瞪着他一样。 但其实它已经断气了。兴许死了有段时间,口齿大张着,眼珠儿已成蒙灰色的,皮毛也没什么光泽,而在它方才躺着的地方,有一小块完全干涸的液痕,颜色深紫里泛了点绿,看样子像是从嘴里吐出来的,鼻下耳侧也各沾了点儿,这会正黏着嘴角两侧的皮毛,已然完全凝结成块。 谢恒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时整个人都骇得僵住了——好在他胆量算大,对于这类东西早已见怪不怪,并没有因此产生多少惧怕。 倒是与此同时,有某些非常不好的猜想,忽自他心底深处油然而生。 “陈琅?” 这是谢恒颜最后一次,面对周遭浑浊的空气,尝试呼唤那人的名字。 紧跟着,他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转过身,踏入这间带有浓浓馊臭气息的小帐篷里,一步接着一步,就仿佛鬼使神差似的,不断朝里继续探索。 很快,他在桌角椅间,发现一些很熟悉的食物碎末——支离破碎的饼屑,以及大小数团沾灰的米粒,几乎全是零零散散,泼洒在各处不同的角落。 谢恒颜缓步挪移着上前,待走到床边时,犹豫不决地停下了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