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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经论道的太后 第46节

    景妃感激道,那便多谢娘娘了。

    我拖了两三年解决不了的事,如今终于拖不下去了。

    其实依着我的意思,成全景妃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不知道,皇帝迟早是要除掉梁家的。

    如若簌絨嫁到恒王府,皇帝顾念郑焕,梁家事败之时也不会殃及她。

    此番,也算我替灿儿护她周全了。

    只是这样的话,她便成了灿儿的侄媳妇,和灿儿这辈子都再无可能了。

    灿儿必定会伤心,可那又怎样呢,至少两边都好,不用重蹈贵妃的覆辙了。

    两情相悦是不容易,能修成正果的又有多少呢,只要彼此各自安好,也不一定非得相守不是?

    我将此事告知皇帝的时候,皇帝明显不高兴了。

    早年间他没少被朝廷里的朋党坑害过,因此最是厌恶大臣之间结党。

    郑焕身为皇子私下结交大臣已让皇帝有诸多不满了,只是碍着他确有才干又能为朝廷办差这才一直容忍着。

    梁家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他们此时又要和梁家结亲,让皇帝此番如何能不气?

    他听了这事沉默良久才问我,既如此,你的意思呢?

    我有些难过,但还是道,焕儿此举虽不合时宜,但也不是什么大错,梁家的姑娘若嫁到了恒王府,他日,她父亲获罪也不至于牵累。

    此举一来算是陛下来日对梁家的顾念,二来,她是灿儿心底放不下的人,臣妾恳求陛下,为咱们灿儿留个念想吧。

    皇帝听了我的话,怔愣许久。

    半晌才道,如此,你看着办吧。

    我从皇帝那里出来的时候仰头望了望天上的云彩,然后说,没事,都会好起来的!

    我把皇帝的意思告诉景妃后,意料之中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景妃眼底的笑意都遮不住了。

    感恩戴德了一番又提议要召来钦天监,立时便要选日子了。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说,全凭他们自己吧。

    钦天监过来子丑寅卯的说了一通,给了四个好日子,分别是六月初五,七月初八,七月十九,八月初六。

    景妃恐担忧夜长梦多,选了最近的那个,六月五,这才喜滋滋的回去了。

    苏泽过来同我说,毕竟是娘娘赐的婚,此番可要下一道懿旨到梁家?

    我道,暂时不必了,此番你亲自带上人出宫,去将梁家姑娘请来。我好生同她谈谈。

    是。

    我知道我做了一件让郑灿伤心的事,但是我没有办法。

    簌絨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又下起了雨,不大不小,淅淅沥沥的打在我前两日刚栽好的白芍药上。

    那芍药还不到最好的时候,只外层舒展了两三个花瓣儿,被雨水一打,竟全都落了。

    我撑伞走进,亲手将那花瓣捡起,然后拿手帕擦干上头的雨水,想着将它们放进我的经书里。

    娘娘,梁家姑娘到了。

    请进来吧。

    这两年我没见她,如今一见到是比小时候更有仪范了。

    她着一身玉白色的交领襦裙,没有纹饰。

    乌发垂在身后,面容温柔干净,笑起来的时候显得颇为贤淑。

    打眼一看,是个干净好看的孩子,可见梁夫人将她养得很好。

    只是往后,她要做别人家的媳妇了。

    她进来见了我先是跪下见礼道,臣女梁氏簌絨拜见皇后娘娘千岁。

    起身吧。

    我让她坐到我左手边的杌子上,才缓缓开口道,好孩子,我召你来的意思,你母亲都同你说过了吧。

    你和灿儿的事我略有耳闻,你的想法我也知道,可是我成全不了你。

    她不说话,眼神像一盏泯灭的灯笼。

    我叹了口气,接着道,咱们女人呐,一辈子就是身不由己。不是为着父兄就是为着儿女,总归呢,婆家娘家,此生是逃不掉的。

    你还年轻,好多事不能通晓,但好在你还有人惦记着。

    说到此处,她终于抬头看着我。

    我那个傻小子,是真惦记你啊。他外任的头天晚上怎么都不肯歇息,硬是跪在这里求我护着你,怕往后你爹获罪,让你受牵连。

    她忽地流下泪来,眼睛茫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轻轻道,殿下……

    我接着道,他一心念着你,可你父亲是怎么对他的呢?明知他担着库布令却故意让巡防营将兵械取尽,欺他年幼,这两年大大小小的在朝堂上给他使了多少绊子,你一定有所耳闻吧。

    自然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可是灿儿又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喜欢你罢了。

    如今,恒王府要求娶你,你父母怕是愿意的。以前的事我也不提了,既然此番陛下也同意,我便不说别的了。

    斟酌许久我终于道:事已至此,你能不能也替他想一想呢。

    她擦干脸上的泪水,不再说话。

    良久才下定决心道,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是我不懂事拖累了殿下,既如此,请娘娘为臣女准备笔墨,我给殿下写一封信,好叫殿下安心。

    我让苏泽带她到文房处去,自己单坐着闭上眼,心里一瞬间难受遗憾的说不出话来。

    这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偏偏有个梁启那般的蠢爹?

    我远远的瞧着,簌絨握着笔,眼里还在流泪。

    纸上写一句,便拿着袖子上去擦一下。

    待到烛火将要燃尽时,方才将信写完。

    她将信交到我手里,娘娘将此信交给殿下,殿下瞧了会安心的。

    臣女与殿下,自此一别两宽,各不相欠。臣女愿殿下娶得,娶得贤良王妃,往后……往后夫妻和睦……安乐无忧。

    待她强忍着泪水说完,我的眼睛也湿了。

    将她搂在怀里道,好孩子,你跟灿儿有缘无分,别再想着他了。往后嫁到恒王府要好好过日子,咱们女人家到哪儿都得靠自己过日子,好好儿看护自己的身体,别让自己受委屈。

    她终于强撑不住,窝在我怀里哭的厉害,娘娘,我舍不得啊……

    我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道,没事儿的,都会好的,往后我给你撑腰,定不叫他们磋磨你,你自己也要好好过日子,明白么。

    她点点头不说话。

    我替她擦了脸上的泪水道,回去吧,莫要再哭了,让你娘瞧了担心。

    这般才派人将她好生送回去。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个,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因着那日淋雨受了寒,第二日便不能起身了,因此我也不多揽事。

    召了景妃来,将榕哥儿大婚的事交给她来办。

    景妃自然是千肯万肯的,只是碍着我病了,方隐藏了些眼底的欣喜。

    我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由想起了远在淮南的郑灿,他走了数月了。

    不知如今好不好,差事办的顺利么,淮南有没有下雨,若下雨了,他有没有记得给自己添件衣裳?

    我的阿烁呢,她在宫外好不好,有没有碰见什么糟心的事,何时她才能觅得一个温柔体贴待她好的驸马?

    景妃喜气的样子落在我眼里不免让我有些伤感。

    她的儿子一直在身旁,如今孙子也要成婚了,我的儿女却至今没有着落。

    不知他们将来会作配什么样的人,又会有什么样的日子……

    五月快完了的时候我的病终于好多了。

    景妃前前后后忙了十几天可算把榕哥儿的婚事忙明白了,因这一日将册子拿来给我过目。

    我瞧了半日竟觉得很有些不妥之处。

    按说榕哥儿他父亲是郡王,他自己并不曾受封。

    因此婚仪只按寻常的宗室子来办就行了。

    进一步说,他是皇帝的长孙,便按着世子的仪制来也无不可。

    可是景妃这一份册子可不是世子的仪制啊,这比他父亲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因此我问道,这仪制规格看着不像王府的,不知妹妹参照的哪一份样例?

    景妃道,并不曾参照王府的,不过是按着前头成祖皇帝的长孙婚仪上的规制。

    我都给气笑了,人家那长孙他爹可是太子呢,举行婚仪前已受封过皇太孙了。

    你们家这榕哥儿他爹虽说是皇长子,可也不过只封了二等郡王。

    这般迫不及待了吗?

    我思量许久道,本宫瞧着这一份不好。待我同陛下商议了,看能不能就着榕哥儿大婚册封个世子什么的,到时也好看些。

    景妃大喜,臣妾多谢娘娘体恤。

    我看着她出去的背影不免思量。

    景妃这是高兴糊涂了,还是人老了脑袋坏了?

    果不其然,我把这事跟皇帝一说,皇帝便摔了我宫里一个青白釉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