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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她不太想殉葬 第22节

    前朝彻底看明白这一切都是皇帝默许的,也许他早就看不过后宫各部纠集在一起贪污腐败,但是周皇后一向爱护自己“贤德”的名号,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秋仪接手之后半分也不留情面,丝毫不考虑以后如何自处,谁坏了规矩就罚,谁做的好即刻就赏。六宫感念贵妃恩德,颇为心悦诚服。

    有人劝谏她做人要留上一线。

    贵妃淡淡瞥了那人一眼:“本宫是注定要死的人,留一线让他们每年祭拜时多烧些纸吗?”

    她话说的直接,那人被自己呛着,诺诺不敢再说话。

    永宁殿的秋贵妃就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样,成为了皇帝身边最为器重的女人。后宫的女人们连嫉妒的心都升不起来。

    因为“合圣心”这句话说的轻巧,可是揣度圣意哪有这么简单,若是皇帝是那么容易能讨好的,皇后也不必处处谨慎小心着尊崇着先皇后了。

    可是偏偏永宁殿的贵妃就是那个例外,她太过聪慧通透,这一次让六宫彻底意识到她不做只是因为她不想,而并非她不能。

    某日降下初雪,永宁殿传来了御膳房的管事过问采买的事宜,宫里的嫔妃一月光是菜肴的开销就是花钱如流水,她仔仔细细询问了到底有哪些用途。

    “亲恩殿一个月内为何吃饼吃出这么多花销?”从前皇后一个人管事,自然有不周到的地方,秋仪管账以来发现了很多掌事会偷偷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填上几笔支出,中饱私囊不为鲜见。

    御膳房的知道这位娘娘的手段,连忙叩头请罪:“娘娘有所不知,亲恩殿的十四殿下钟爱吃一种薄饼,这饼要在烧热的鸡蛋壳上烙才能受热均匀。”

    “这吃一次,就要一百二十颗生鸡蛋备着。”

    美人笑了一声:“受热均匀?”

    那管事的吓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可是十四殿下是皇后娘娘的亲子,从前他想怎么吃就是怎么吃,这是他吃惯了的。

    有一次新来的宫人还守着从前在民间的念头,心中总偷偷心疼着浪费的粮食,私自用了普通的锅烙,没想到这饼刚进了十四殿下的口后就立刻被吐了出来。

    “既然心疼鸡,那就剁碎了拿他去喂鸡。”——当时的惨烈程度,让御膳房两个月内都无人敢提到跟鸡有关的字眼,光是想到都会两股战战。

    秋仪听了这番似真似假的哭诉,唔了一声。

    “用鹅卵石吧。”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管事的,“十四殿下若是不高兴了,就让他来永宁殿。”

    贵妃的风头正盛,有越来越多的目光放在了齐坞生身上。

    秋贵妃膝下无子,她唯一的依仗就是这个曾经不得宠的十九皇子。她但凡有些野心,必然会倾尽所有地帮助他成事。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大多来自于不看好太子的官员,或是进入不了太子党核心圈层想另谋出路的失意者。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朝云行的先见之明,在这位殿下微末时给予扶持,自然现在跟着水涨船高。

    齐坞生从书房回来,一路上拒绝了几个名帖。

    在这种时候急着求见的人大多没有更好的出路,只是平庸的投机者。

    他想着同朝云行商议的事情,他们已经在主动接洽一些有才学却不得志的官员,希望能够获得更多的资源置换。

    少年穿着一身黑衣,眉头紧锁却显得格外丰神俊朗。

    朝云行刚刚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贵妃娘娘真是不简单,她竟然暗中和各级官员都有往来。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样的通天之能。”

    ——“莫不是,在为殿下您铺路?”

    齐坞生沉默摇头,他从来不知道秋娘娘在做什么,她也从未告诉过他。

    朝云行有些着急:“贵妃的命运已经同殿下的荣辱绑在一起,您为何不直接询问她呢?若是她肯让那几位……”他止住了话头,他想起贵妃从未让十九殿下主动争宠,还紧着把他往封地上送。

    朝云行不敢再往下想,秋贵妃糊涂啊,她莫不是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是陛下的那副身子哪能再生育,就算生下个男孩,时间又怎么会给她留下十几年让孩子长大。她真是鼠目寸光,竟然不帮着十九殿下这个对她忠心耿耿的皇子。

    朝云行不知道如何评判,更怕伤害到齐坞生的心,于是没有多言,只是嘱咐了和一些大臣私下约见的时间地点,之后便将人送回了宫中。

    齐坞生走在御花园内,此刻入冬,百花凋落唯有红梅凌霜傲雪。

    他鬼使神差地想到秋娘娘让永秀建的亭子,大步走进其中坐下。他此刻处在机运的街口,死于泥泞或名扬四海只在几个微小的选择。

    然而稍有遗憾的是,秋娘娘从未站在他身边,他们相处的半年间就像是短暂的相交,然后再未了解过彼此。

    就在他整理好心情和思绪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了一句幽幽的声音——

    “弟弟,你养的猫很凶。她收走了我所有的鸡蛋,连父皇都没有办法。”齐晟神神叨叨地出现,不住地抱怨着自己的饼没有之前好吃。

    齐坞生经上次一事不愿与他多言:“秋娘娘说过,您若是不高兴便可去永宁殿找她。”

    齐晟诡秘一笑,发出呵呵地声音,好像终于有机会设下齐坞生能够上钩地圈套了:“为兄去了,你猜我看见了谁?”

    他见齐坞生不说话,继续道:“太子身边的影卫。”

    齐晟看着齐坞生远去的背影,继续嘀嘀咕咕道:“今天入夜,你去听听吧。别替别人养了猫才好。”

    他抱着自己的白猫,哼着粗俗的乡调。他亲吻着白猫无力的脖颈,看别人不好过,就会觉得自己好过了。

    第33章

    是夜,宫人已经歇下。

    永宁殿的回廊中挂起了暗红色的灯笼,光影从宫门一路映到内殿仿佛在欢迎着什么人的到来。冷风吹过不见萧瑟,反而为影影绰绰的灯火染上了几分暧昧。

    寝殿内,永秀仔细地将主子的长发挽起,用到的珠花都是她前几日便挑好了放在那的。花瓣是金丝穿了贝母编制而成的,明明是纯洁的白色,却在光影的变化中看起来流光溢彩,华美极了。

    美人拒绝了永秀想为她点上胭脂的举动,自己拿起朱色的纸,抿了一下。

    秋仪坐在镜前,她的手边放着厚重沉香木做的托盘,里面静静盛着一条白绫。

    不同于给普通的嫔妃殉葬用的白绫做工那样普通,这条布料漂亮极了——上面用暗银色的绣线绣了九条在云中翻飞的凤凰,万鸟之王高昂着头颅显得格外尊贵,傲视万物。

    可若是细细看去,九只凤凰的翅膀都和身子之间有明显的断线,好像是被人生生折断了一样。注意到这一点后再看凤凰的表情,竟然多了几丝愤怒,和即将坠落云端无法自救的不甘。

    能将没有生命的死物赋予生机,又赋予它们情绪。这等手艺绝非等闲。

    永秀心疼地捧起秋仪的手,轻声道:“娘娘连着做了这么多天,何必这样难为自己,这东西交给奴才做也是一样的。”

    美人抽出手来摸了摸小太监的头:“有些事,当亲力亲为才好。”

    赵喜那边很早就派人传话,秋翰已经几日没有正常过问生意了。她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忠良的臣子被自己倾尽所有去辅佐的君王冤枉、惩罚,病痛之余其实心恐怕早已死了。

    若是没有秋仪在宫中的性命被人捏在手里,以秋翰的性子,以死明志的也不是不可能的。

    很多人在这个时候盼着秋贵妃心疼兄长,和圣上起了嫌隙。或是在来往的信件中流露出对此事的不满,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但永宁宫一直很冷静,冷静到似乎有些冷血。

    听闻贵妃命人送了很多补品过去,却一封家书也没有写。

    秋仪难道不恨吗?

    在诏狱时,她想通了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事——她可以恨吗?

    她不可以。

    秋家女秋仪不可以恨,因为下令的是齐国的天子,是百姓的君王。秋贵妃也不可以恨,因为惩罚她兄长的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是通常意义上她一生需要顺从的人。

    所以并非是她不想恨,也不是不恨。

    是因为不可以,不能,不配。

    她的恨没有任何意义,甚至秋家的想法、情绪从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他们的感受被考虑过,那么秋仪现在也不会是贵妃。

    有些人要从其他人身上学会道理,有些人只能从事上学到东西。秋翰就是后者。

    所有看好戏的人都在向她描述此时秋翰的落寞,和秋家的黯然。但是美人永远都是从容地喝下一口茶,不做任何答复。

    她让人给秋翰送了一片梨花纹样,那朵梨花就是东街巷口最常见的样式。

    小的时候,秋翰就老气横秋地指着那棵树:“我要做梨花,芳香暗雅,洁白不屈。我要做圣贤的臣子,要为陛下尽忠。”

    比他矮上一个头的小女孩说:“梨花有时会被捻进尘土,重新供养梨树。所以我要做梨树。”

    长大后,秋翰成为了平庸的官员,用自己的努力在实现着曾经的理想,可是从未被重视眷顾。唯一升官的那次,还是因为妹妹进宫送死圣上给的补偿。

    立志成为梨树的人也从未真正实现过她的理想,她被关在最灿烂的花园中,被迫扮演一朵绽放到极致就会枯萎的花。

    秋仪入宫时对孙嬷嬷说的话从不是戏言,她的命不该是成为朝生暮死的花,而是屹立不倒的树。可惜直到秋仪亲眼看到兄长受刑,她才意识到“树”意味着什么——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权力是能让她的喜怒哀乐都变得有意义的东西,是她有资格去恨去怨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底气。

    她送给秋翰的梨花上有几个断针,若是用密本转译过来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太子被圣上留在宫中对弈至深夜,圣上特许他住在远离嫔妃的东苑。可太子出了议政厅后径直向御花园东南角走去,一路在长街上遇到的宫人都谨慎地低下了头,无人敢置喙。

    这宫中,恐怕早已都是太子的人。

    穿着黑色蟒袍的男人大步走着,他输了棋局,心情却格外愉悦。只因他一直以来想要驯服的漂亮老虎终于低下了头,甚至小心地向他露出了肚皮。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征服欲。

    皇帝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他脆弱的神经不允许有任何刺激。这也是为什么太子穿了纯黑色蟒袍而并没有穿有金线暗纹的服秩。

    “怎的不见你家主子。”

    永宁殿外,永秀垂手而立沉默地候着这位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他知道太子觊觎娘娘已久,但是他知道此刻不忍,就会坏了娘娘苦心经营的局面。于是闷着声音道:“夜寒露重,娘娘在寝殿恭候。”

    太子闻言挑了下眉,轻笑一声便大踏步走进了永宁殿中。

    随着宫门缓缓关上,隔绝了黑暗中一切探究和不怀好意的人心,将今夜所有的秘密都隐瞒在了厚重的宫门内。

    然而,一个灵巧的黑影在太子进入后从偏殿走出,紧紧跟上。

    他的步伐轻的就像一只黑猫,正是齐坞生。

    走到寝殿门口,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周围红色的灯笼和永宁殿诡异的装潢都让气氛变得更加难以言喻。

    太子随手扔给永秀一枚金锭:“你就在这候着。”

    永秀腆着笑脸谢过殿下,手中却死死的捏着那枚金子。他不能不收,如果他不收,贵妃娘娘的处境只会更危险。可是若他不跟进去……他也曾是男人,他无比清楚太子此刻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可是太子没有给他应对的机会,一撩衣摆便进入了室内。

    贵妃娘娘的寝殿安静极了,没有任何伺候的宫人。唯一的光源是两个红烛,此刻一根突然爆出火花,留下细细的红泪。

    太子勾唇,贵妃的聪明能够让她轻而易举地获得任何男人的喜爱,甚至无关情/欲。她能够在短短几天内掌握后宫,让圣上对她赞不绝口,她也知道如何服软最能取悦自己。

    他走进那些层层叠叠的纱帐,能够隐约看见一个曼妙的身姿似乎背对着门跪坐在床上。她瀑布般的长发就这样披散下来,给人无限遐思。

    ——这是他费尽心机得到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