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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贴心,亲爱的。为了感谢你。说吧,你到底为什么感到好奇。” - 该问什么。 这种时候到底该怎么问出口?如果他又一次回避,又一次在关键点转变了话锋。该怎么做? ——想问的,有很多。想从中获取的满足感,安全感,也很多。 是宋铭勋的事情——是基于对他纯粹的嫉妒,还是好胜心作祟?又或许是关于夫人,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故事? 太多了。越川忽然意识到,自己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要如何去剪开这些线团。 他隐瞒的、缄舌闭口的、视若无睹的东西太多。越川无法忍受这样停滞不前的谈话了,一直以来,有太多魏谌没与他倾诉的。 他试着用自己的方式起了头。 “他说。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等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用这么委屈的语气,是做错什么了吗?还是说又被谁不公平对待了?没有。 明明什么都没有。 但是,像这样说出来。仿佛每一个字都能把他推远,把他推到属于别人的回忆里——只要脱口,嘴唇就会哆嗦得不成样。 他窘迫地掀开眼皮,看向魏谌。睫毛、嗓音,乃至每一回呼吸都在颤抖。 “那你……也喜欢他吗?”他问。鼻子开始泛酸,接着才是鼻腔内忍耐一般的哼哼声——他想。原来,我也会发出这种奇怪又不成调的声音。 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耳朵。 一切都静了下来。 “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喜欢。” “既然你说‘喜欢’,那之前的问题成立吗?” “啊。” “第一任男友。他说的没错。这一点我不会否认。”魏谌笑了一声,食指轻敲三下脸颊,“但你的第二个问题,连你自己都清楚地知道答案。” “因为他是,你关注教团的理由。” “……是的。”魏谌拿起床头柜上的高脚杯喝了一口——里面装的是白干,口感很不错。抬眸时又与越川意外地视线对撞,“怎么还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对你来说……” 魏谌面不改色,只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他对我来说,不过是理想的谋杀对象。”放下酒杯,他的手部动作就从支撑改为了张开十指,交错,由相抵的拇指托住下巴,“你希望我从头讲起吗?” “嗯。”Alpha强调状地点点头。 “那就得……从我母亲开始讲述了。” 越川下意识抬头:“夫人?”他想了想,又立马改口,“不对。” “是与我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亲。”魏谌看他一眼,娓娓道来,“有了我以后,她辞去女佣的工作,回到空置好几年的房子——那是我舅舅来西海岸务工时留下的。他死于一场车祸。可以说,这个家的很多东西都是她一个人打拼出来的。从生下我,再到我记事为止,她的身体状况也因过劳,一度非常糟糕。” “是之前说的,那个。” “对。不过这个病,其实在我小学时就诊断出来了。她那会儿还在做零工,社区医院组织了一次免费体检。她去了。片子拿到后,医生说她肺部有阴影,可能需要进一步检查。” “我记得那天晚上,她特地支开我,在客厅里呆坐了一会儿。我本想等她回来,想要她的一个‘晚安’,却没挡住困意睡着了。最后,我在垃圾桶发现了那张片子。” “为什么?”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又捏住杯座,抵在唇前,轻碰出“叮”的一声,“西海岸的补助根本不足以弥补这个家庭的开支。对她来说,必要的水电,学费与生活费,还有林林总总的支出,就足以压垮一个家庭了。她只是,提前做出了选择。” 越川低头看着杯口处嘴唇洇出的湿迹,迟迟没开口。 “阴影——我有时候会问起这件事,但她总笑着回答我,说是机器出了问题,这种小毛小病会伴着时间康复。我以为如此,因为她看上去真的和平常一样,聪明,漂亮,又要强……可后来,她在我读高中的那段日子倒下了。” “我记得很清楚……她忘带提包,回家取完东西正要下楼。突然的,她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后一脚踏空摔了下去。”他将茶几拖到床边。拾起筷子把一个流着柔滑蛋液的鸡蛋戳开,却不急着享用,“我那时不在家,学校有课外活动,所以很早就出门了。好在邻居发现及时,把她送到了医院。”他叩了几下太阳穴,没抬头,“肺癌,脑转移。三个。” Alpha盯着他手指的动作。 “那段时间,她连话都忘记怎么说了。”他夹起一块排骨细嚼慢咽,“我每天下了课都跑去照顾她。隔壁床的人也跟我说,像她这样不能自理的情况,更不能一个人待在医院了——也正是那时,我在学校遇到了宋铭勋。” “嗯。”越川听见了自己的鼻音。 “貌似是在一个自动售货机边。他的校园卡被机器吞了,看起来很着急,连维修电话都没心思打,只对着机器拳打脚踢。其实富家子弟一般不会像他那样在乎一点小事。”他的叙述放轻,变慢,回忆像蒸饺被咬破的外皮一样松散开来,“我就……给了他钱。” 斜洒而入的阳光里,布帘半敞开来。有模糊又浅的影子印在桌上,手边的茶碗上。越川望了过去,只见那置于桌面,环绕在拇指根部的指环,此刻泛着金箔一般耀眼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