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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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在。”江元白起身,拱手一抱,饶是殿上诸多王宫贵胄,不得不说江元白气度华贵,如白鹤振翅一般衣袍簌簌,身量倨傲。 “朕若是将尚书之女方凝指婚与你,你可欢喜?” 陈怀柔捏盏的手猛地收紧,孟氏连忙拍了拍她的膝盖,低声道,“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只要你高兴,便是跟幼安一样养十个八个的门客,爹娘没有二话。” 方凝的手不断地绞着帕子,来之前,父亲已经与她说好,早先便跟皇上请过旨意,皇上欣然应允,答应会在今日宴上为两人赐婚。 满殿的人都在看着江元白,他一动不动低着头,并未回话。 气氛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周遭的呼吸声伴随着低沉的窃窃私语,方凝心里越来越紧张,仿佛有一根弦猛然被拉成最大弧度,要断不断的折磨着她。 所有人都在看着江元白,建元帝的眸色逐渐幽黑。 “臣,欢喜。” 满堂寂然瞬间被谈笑声代替,觥筹杯盏,到处都是喜悦的气息。 方凝娇羞的抬起头来,看了眼江元白,便走上前,两人站在一起,对着建元帝叩拜谢恩。 郎才女貌,还真是天作之合。 三杯两盏,酒的后劲有些上头,陈怀柔撑着小脸,双颊浮红,殿中戏子唱着娓娓动人的曲儿,水袖似练,几通甩摆便让陈怀柔觉得面前人影绰绰,神思也跟着恍惚缥缈起来。 “娘,我去外面透透气。”孟氏本想跟去,又被太后拉着说话,便由着太后的婢女跟了过去。 江元白回座,喝了盏紫笋茶,方发觉陈怀柔已经不在席上,心中兀的一空,竟有些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乡君,前面便是可供休憩的雅室,你小心脚下。”陈怀柔被人搀扶走进一间布置华贵的房中,她好似沉入梦里,浑身软绵困倦,耳边能听到嘈杂的笑声,又像是隔着很远飘过来的。 催动着她的睡意,叫那股莫名的情绪愈演愈浓。 “乡君,你在榻上睡会儿,奴婢先行退下了。”陈怀柔本想拉住她们,却又觉得人影若远若近,看不真切。 几盏秋露白,不足以让她醉酒。 她抬了抬眼皮,又觉得千斤重,是谁想害她。 门咔哒一声合上,陈怀柔咬了咬牙,凭着模糊的意识推倒了塌边的花几,听到碎瓷声,她摸索过去,找了一片锋利的瓷片,对准自己的手臂猛地扎了进去。 疼痛感让她暂时清醒,她跌跌撞撞去拍门,却发现外面早就被人上了锁。 就在她转身想要爬窗的一刹,有人从后面拦腰将她抱住。 第9章 陌生的气息袭来,那人的下颌压在陈怀柔的肩膀,迷醉一般的蹭来蹭去,那是一个男人,身高与力道都大过她的男人。 陈怀柔挣了下,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她掌心握着瓷片,扎透了皮肉,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滚。”她干哑着嗓子,左手摸到发间,悄悄拔下步摇握在掌中,黑灯瞎火,她根本无法辨认此人是谁。 “乡君,我会让你快活的。”他的手开始放肆,甚至伸入腰间,想去试图解她的丝绦,陈怀柔凭着本能,猛地扎了过去。 只听一声哀嚎,那人松开手,捂着伤口蹲在地上。 陈怀柔趁机又去爬窗,手忙脚乱中,踢到了椅子,碰到了桌子,她顾不上疼,提起繁琐的裙摆一掌打在支摘窗上,窗户动了动,她又想打,忽然听到那人起身走路的动静。 陈怀柔第一次感受到怕是什么,那是一种又恶心又叫她恐惧的感觉。就像有人在漆黑的夜里对着自己穷追不舍,偏偏自己抬不动脚,每走一步都跟踏在棉花上一般。 她急迫的拍窗,就在男人抓住她脚踝的一刹,窗户咔哒一下打开,江元白的脸出现在面前。 剑眉入鬓,俊朗异常。 陈怀柔鼻子一酸,紧紧扒着他的衣领,喃喃道,“我被下药了。” 男人并没有看见窗外有人,攀着陈怀柔的酥腰将脑袋蹭在她胸口,忽然头上被猛然一击,人就直挺挺的后仰过去,连哀嚎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阿柔,别怕。”江元白的手哆嗦着,若不是夜里,定能看出那张脸的凄白,他一面安抚陈怀柔,一面顺势爬进去,就着微弱的光,从地上捡起陈怀柔的步摇,确认没有遗漏之后,将她大横抱起,背着跑向黑漆漆的水池边。 有一处嶙峋假山,他小心翼翼的放下陈怀柔,转头去水池边取水沾湿帕子,他拍了拍陈怀柔的脸颊,将湿帕子挤出水扑到她面上。 “阿柔,醒醒。”他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只得俯下身子,贴着陈怀柔的耳朵轻唤。 华丽纷繁的衣裳如同丝滑的薄衾覆在她的身上,挺/翘的臀,纤细的腰,还有那娇娆婀娜的姿势。 鼻间源源不断传来她的清香,无尽的燥热自胸口蔓延,浑身的血液澎湃着加速流淌,像一团火,瞬间夺取了他所有的水分。 焦渴,难受。 “江元白?”陈怀柔动了动,艰难的想要支起身子。 “是我。”江元白见她醒来,连忙扶着她坐起,后背靠向石头。 她总算没有再叫江大人。 “醒了吗?” “没有,”陈怀柔意识逐渐恢复,眼前却还是模糊重影,身上也是软绵绵的。 江元白看着她,云鬓松散,发髻间仅剩的步摇摇摇欲坠,一缕头发垂在耳边,原本白净的小脸在此时柔媚动人。 理智压下了燥热,他靠近些,一字一句务必让陈怀柔听得清楚,“我必须先回去,否则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传出。你在此不要乱动,一会儿国公夫人会来接你出宫。” 他想走,忽然发现远处一行星星点点窜过,紧接着,方才陈怀柔休憩的雅室,传来喧闹的动静,一阵嘈杂过后,便见几个小厮抬着一人急匆匆的往院外跑去。 此时他根本无暇思考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不管是谁,这件事不算结束。 宴上歌舞升平,孟氏左等右等没有看到女儿,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可想着女儿身手不错,在宫里又有婢女跟随,便也只得安下心来,与太后叙旧。 她低下头尝了一箸笋丝,却忽然发现不远处江元白似乎对她比了个手势,孟氏咯噔一声,也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些忐忑。 打着如厕的借口,她避开婢女独自出了内殿,江元白几乎与她擦身而过,没做停留。 孟氏手中多了一个纸条,她咳了声,悄悄在袖间将纸条打开,匆匆过了眼,脸色骤然大变。 孟氏折返回宴上的时候,沛国公正在与几个旧友高谈阔论,太后身边有个婢女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贴着太后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太后眸光立时凌厉充满杀气,她摆了摆手,婢女听命退下,若非孟氏特意盯着,旁人根本没有发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京城果真是非良多,人人身披数张皮,也不知哪张是人,哪张是鬼。 呀呀作响的马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已经过了寅时,巷道里空无一人。 孟氏心疼的看着女儿,又抚摸着她的发丝,悄悄擦去眼尾的泪。 沛国公神色肃穆,从找到女儿到现在,一直不曾说话。 “会是谁,难道真的是太后?”孟氏想起宴上的情形,心中不由愤懑无比。 陈承弼摇了摇头,肃声道,“事情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我怀疑有人想借太后之手,谋一己之利。” “那会是谁?”孟氏低声问,不管是谁,若是让她知道,一定叫他不得好死。 朝局混乱,陈承弼一时间难以判断,他回头看着熟睡的女儿,叹了口气,“夫人,京城不比齐州,从今日起,我们必须如履薄冰,步步谨慎,” 他握住孟氏的手,孟氏亦反手握住他,“无权无势的国公爷,皇上用的顺心,可我们更要小心那些怀有目的的小人,直觉告诉我,此事与皇后和贵妃有脱不了的干系。” 都是为了夺嫡。 也都知道无法拉拢沛国公,便想出这种腌臜手段,利用陈怀柔来逼迫,只要强行娶了陈怀柔,那么沛国公自然而然会跟他们绑在一起。 江元白回府的时候,周芮正拄着胳膊在灯下等他。 门一响,她似受惊一般,猛地睁开眼睛,发麻的胳膊牵扯着她面色痛苦,豆大的灯烛扑簌簌的拉扯成细长的影子,又慢慢融成一团小球。 “娘,你为何还不睡觉。”江元白合上门,脱下外衣后,自行走到铜盆前净手,洗脸。 周芮捡起他的外衣,挂在臂间,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白日里我也没什么事要忙,本没想等太久,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你也赶紧躺下,明日休沐,我不叫你起床,你多睡会儿,补补这些日子的困乏。”礼部为了秋祭忙活了数月,方鸿卓将此事交由江元白处理,他自然不敢懈怠。 一连十日,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可谓尽心尽力,兢兢业业。 “好,外面风大,你穿上外衣再出门。”江元白擦了擦手,扭头,却见周芮神色莫测的望着他的外衣。 他一愣,想起来什么,兀的顺着周芮的目光看了过去。 月白色的外衣领口内壁,有一处红印子。 他脑子轰然一热,连忙走上前,从周芮手中拿过外衣,别开眼睛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他把衣裳叠起来,放置到床头的柜子上。 周芮蹙眉,“儿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 江元白拉高衣领,下意识的将手覆在脖颈处,神色坦然的笑道,“娘,我有多忙,怎么会有心思去想那些琐事。 你别多想,快去睡吧。” 周芮怎么可能不多想,江元白这副禁/欲的样子有多久了。 像他这个年纪,正是如狼似虎精神旺盛的好时候,旁人都是娇妻美妾侍奉左右,他呢,身边只有一个江松,除了朝事还是朝事。 他根本没有其他爱好,日常生活更是简单到令人发指。 “你,跟方凝...”周芮犹豫着,问了半句,开始观察江元白的反应。 江元白果真一愣,旋即面上敛起笑意,沉默了半晌,道,“今日皇上赐婚了。” 周芮心下一喜,也不去计较衣服上的红印,激动道,“你跟方凝好事多磨,如今既然已经定了下来,那么我们也该精心准备聘礼,商定纳吉纳征了。” “不急,慢慢来。”江元白如寻常那般冷淡,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婚事,倒叫周芮觉出一抹异常。 她觉得不对劲,儿子性情冷淡,潜心读书,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动过心,那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领口处的红印,又是谁的手笔? 她慢慢合上房门,看着江元白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视线中。 几乎在同时,江元白走到镜前,拉下衣领,靠近头发的颈项上,有淡淡的红晕,他的手覆在上面,想起背着陈怀柔时,她的唇因为颠簸抵在自己的颈项,是柔软的,带了她的清香。 江元白深深吸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多年前对着她的时候,总是会有莫名其妙的情/欲。 他不是重欲之人,甚至有些薄情。这么多年在官场,难免会出入各种场合,旁人喜欢左拥右抱,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楼里的那些姑娘,一个比一个穿的单薄,娇软的皮肤在面前不断摇晃,他都能岿然不动,气定神闲。 他捡起叠好的衣裳,慢条斯理的打开,上面的唇印清晰可见,就像她粉红色的唇,压在他皮肤时候的温热。 江元白浑身一紧,房中不过多时,传出一声低沉的叹息。 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挂着几片雪白的云彩,风轻轻吹着,云彩变幻出不同的形状,陈睢蹲在檐下,抬头把发辫捋了捋,屋内还是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