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连你也背叛朕了
黑吃黑杀死张达的魏军死士韩虓拿到张飞的机密书信后一刻都不敢停留。 他化妆成流民，一路要饭北逃，当真是受了不少的辛苦。 汉军在荆州方向没有校事这样严密组织的专业系统，县尉统帅的治安部队也没啥厉害的组织架构， 韩虓在这方面有充足的经验，他轻易就躲开了并不严密的搜捕，很快就回到了魏国境内。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双脚刚刚踏入新野的土地，韩虓立刻兴奋地大声欢呼。 几个月之前，就是他率领一群死士坚守新野，并点燃漫天大火，配合主力部队将汉军从新野赶走。 现在他又带着重要的情报返回，足以帮助国家重创在国内的重大卧底。 他一定是魏国的英雄，将受到极高的优待，说不定还会拥有关内侯的封号， 这个称号，足以让他们家摆脱庶民的命运，成为人上人。 这也是韩虓一直苦苦奋斗的原因。 韩虓的大喊大叫很快引来了魏军的注意，他们上前盘问，韩虓也不加抵抗，坦然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魏军士兵意识到此事事关重大，赶紧将韩虓带进新野城中，面见现在的新野守将邓艾。 上次的大战后，邓艾由新野县尉擢升为尚书郎，因为其出色的军事才能又被破格加为偏将军，统帅人马驻守新野。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驻守的。 上次大战之后，新野已经几乎被烧成一片白地，本来这边的人口就在多年前跟刘备逃了一批、被曹操抓了一批，现在遭逢大火，关羽索性把剩下的人口全都迁移到了襄阳。 那边不缺土地，总比守着残破的城垣来得妙，新野人也素来跟刘备军团一条心，听说要搬家立刻纷纷搬走。 现在新野只驻扎了不到三千魏军，完全变成了一个前哨阵地，真打起来他们也只能抓紧向宛城求救，让驻守在宛城的常雕抓紧率军南下。 嗯，不错，现在魏军的战线拉得太长，各条战线都捉襟见肘。 他们最大的敌人肯定是刘禅率领的大军没跑，曹真率领主力军团一直囤驻在关中，首先要保证关中的安全，然后要看看还有没有夺回陇右的机会。 北方军团也不能裁撤，不然北方那些胡人万一起势，很有可能打到黄河边上。 东边的张辽守卫合肥，基本拿不出多少人手，曹仁也率军进驻青徐，随时准备支援张辽，或者支援广陵。 现在荆州方向，曹丕也只能一边求昊天上帝保佑，一边拜自己的心腹大将常雕为征南将军，让他进驻宛城，提防刘备军北伐。 常雕心里当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老子好好当镇东将军不行吗？ 为什么一定要把我调到南边来？ 征南这种事我大哥很有经验，为什么不调他来应付一下？ 常雕的副将张特倒是没有这种危机感。 自家将军被提拔，张特有容与共，还积极帮常雕选拔人才，扩充军备，等待荆州军北上时血战一场。 常雕可没有这种心情， 他抵达宛城之后就下定决心，这次荆州军一北伐，他就立刻安排机密人把自己的家眷全都偷偷带出洛阳，自己则立刻向荆州军投降，抓紧结束这场持续多年的噩梦。 哎，我当时就不该跟庞德为难，不跟庞德为难就不会被太子生擒，不被太子生擒就不会被关平威胁，不被关平威胁就不会上贼船，不上贼船就不会越陷越深，不越陷越深就不会骑虎难下。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曹魏现在的局势已经江河日下，又有夺嫡纷争， 徐昭仪那个女人居然把宝押在常雕的身上，常雕自问自己拿头跟陈群这样的大世族对抗，也只能抓紧先跑路了。 邓艾收到韩虓的消息，倒是有些狐疑—— 这也不能怪邓艾，毕竟对面汉军的传统艺能就是不断用间、不断制造混乱，然后从中牟利。 韩虓被俘许久，现在逃回来，据说又发现了重要的机密，邓艾自然不敢自己定夺。 他抓紧派人把常雕护送到宛城，让他面见常雕，向这位非常受天子信任的大将报告消息。 韩虓听说在宛城主持防务的是常雕，顿时松了口气。 常将军忠勇名动四野，有他在，自己就放心多了。 “将军，我为朝廷立下了大功，能先回洛阳见见我的妻儿吗？ 拙荆身体不好，能不能先把我回来的消息带回去， 我……我谢过将军了。” 韩虓在孟达面前也能保持尊严不倒，可说起自己的老婆孩子，他立刻便是一脸温柔，为了早点跟他们见面，他愿意放下身段，求求邓艾高抬贵手。 邓艾点点头， 他也算阅人不少，感觉韩虓对妻儿的关心不似作伪，他给常雕写信说明情况，请常雕先给韩虓的妻儿传达韩虓归来的消息，有请韩虓住下吃了点肉食，再派人送他去见这位新任征南将军。 韩虓千恩万谢，心道有了邓艾的书信，自己的妻儿总算能放下心来。 两天后，韩虓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宛城， 早早等待征南将军府门前，听候常雕的召唤。 常雕压根懒得见一个死士——他又没做出杀死关张之类的壮举，只是偷回来一封书信， 鬼知道他的书信是不是自己写的，现在这年头像常将军一样的实在人可不多了。 他本来想叫张特去跟韩虓意思意思就算完了， 可张特表示这样的义士回归，常将军若是亲自接见才能显示出朝廷对人才的重视， 万般无奈之下，常雕只好捏着鼻子叫韩虓来见。 韩虓虽然武艺高强，但地位跟高高在上的征南将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他战战兢兢地趋步入内，根本不敢抬起被火灼伤的脸，只能低头道： “卑下见过将军。” 常雕没好气地道： “若是男儿，就抬起头来好好说话， 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韩虓战战兢兢扬起脸来，见常雕一脸不快，赶紧道： “将军，我从贼首张飞处搜得密信一封， 因为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呈报将军，还请将军过目。” 韩虓把书信举过头顶，张特接过书信放在常雕面前， 看着韩虓满脸的火烧伤痕，常雕也颇有些同情， 他捡起书信，细细看了一眼，顿时浑身发毛。 “这是……从张飞那弄来的？” “是，”韩虓振奋地道， “正是有贼人写给张飞的。” 这写信之人居然与张飞颇为熟络，还邀请张飞一见。 张飞只有一个夫人，那就是夏侯夫人。 难道这书信…… 算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拿去给曹丕看看，反正他也认识夏侯尚的字迹。 嘶，万一是夏侯尚找个人写的该怎么办？ 常将军一时又陷入了纠结。 虽然打定主意投降，可这王师还没来，常将军还想好好在曹丕手下混一阵子。 这封书信要是交上去了，曹丕为了稳定局面，就算心里暴怒，也不一定会对夏侯家的人下手。 毕竟夏侯家是曹魏的重要支持者，出一两个叛逆也是可以理解。 我把这书信递上去，效果不大，估计也就是弄死几个夏侯家的小人物， 可若是夏侯家真的已经倒向太子，我这得罪了他们，以后太子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可惜现在是大白天，旁边也没有烛火，不然我顺手烧了。 嗯…… 常雕思考片刻，慢条斯理地把那封信叠起来，然后…… 他当场吃了下去！ “将军！” 张特和韩虓当场傻了。 “这，这是作甚，这是作甚啊？” 常雕一边慢条斯理地咀嚼，一边微笑道： “壮士辛苦了，这信上的内容我已经知晓，日后自然会找机会上奏天子。 事情机密，我这也是为了安全起见啊。” 韩虓费劲千辛万苦挖来的情报居然被常雕一口吃了，他心中作何反应自然是可想而知。 看着韩虓迷茫的眼神，常雕心里也有点不忍。 他叫张特先把韩虓打发走，又给自己弄来一碗酒，这才顺便漱口，叹息道： “咳，我这全都是为了国家啊。” 张特一脸懵逼，不过聪明的他也猜到了大概。 韩虓冒死带回来的，一定是曹魏重臣和汉军勾结的消息。 按理说，应该将这消息报告给曹丕才对，常雕身为守边大将，居然一口把这书信吃了…… 万一天子认为常将军是卧底怎么办？ 这阵子的相处下来，张特对常雕非常放心，认为他绝对不是卧底，只是单纯不会打仗又怂而已。 不过常雕有个好处，他自己不会打仗，也不瞎指挥， 这不，到了宛城之后他把所有的军务都交给张特，让张特有自己向上爬的绝妙机会。 张特可不想常雕受到猜疑，再换个本事高强的人来指点自己。 常雕早就打好腹稿，他淡然一笑，慷慨地道： “此事我早就考虑清楚，拿笔墨来，我要给天子写信。” 四天后，洛阳城中的曹丕收到了常雕的来信。 最近坏消息不断，曹丕的身体一直不好， 现在他缠绵病榻，不住地咳嗽，郭贵嫔生怕这封书信又会激怒曹丕，一直颇有忧色。 可事关国家大事，她又不得不把书信交出去。 她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曹丕发火，可过了许久，居然听到了曹丕颇为欣慰的笑声。 “常雕，忠臣啊。” 常雕在信上告诉曹丕说，一个从荆州逃回来的死士带回了一封书信，上面说了一些鬼话。 常雕考虑到刘禅擅长用离间计，有辱国家视听，他学习曹操当年在官渡做过的事情，所以将这封书信给毁掉了。 毁掉信后，他深感此乃僭越之举，又想到天子如此圣明，哪用自己操心，所以上书请罪。 “常将军知道此乃非常之举，特意上疏请罪，还用了父亲当年在官渡之事。” 曹丕懒懒地靠在郭贵嫔的身上，长叹一声， “常将军这是惦念朕的身体，所以……所以才行此非常手段啊。” 身为曹丕的枕边人，聪慧的郭贵嫔当然知道曹丕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年官渡之战，曾经有大量的朝中官员写信向袁绍献媚，表示愿意为袁绍前驱。 曹操攻入邺城之后，搜索到了大量的书信，众人人心惶惶，曹操却当众把这些书信一把火烧了。 常雕一定是意识到曹丕有可能会见到书信之后勃然大怒，所以自作主张毁掉了书信。 这么说…… 郭贵嫔把目光投向曹丕，只见他故作轻松的脸上写满了不忿，显然是对此事耿耿于怀。 常雕这么做，说明那个死士找到的是一封向刘备军献媚的书信， 因为并没有泄露军机，所以常雕按照官渡的处理方式，直接毁掉书信，请曹丕心安，这倒也是自然之理。 只是曹丕还在惦记那写信人的身份。 让常雕如此谨慎的，一定是朝中的大员， 这信上又说死士是从张飞那里搜到了书信， 谁会给张飞写信献媚呢？ 曹丕还在沉思，他突然从郭贵嫔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慌。 “女王，你想到了什么？” 郭贵嫔素来多智，他一定是意识到什么，曹丕一把攥住她的手，不住地摇晃。 郭贵嫔赶紧忐忑的笑了笑： “没，没什么，陛下多虑了。” “我是天子，现在众人都不听我号令，立嫡之事阻挠我，征战之事阻挠我，难道女王也要背我而去？”曹丕寒声道。 “这……” 曹丕这话说得很重，郭贵嫔一时也不敢接话。 最近这些日子，曹丕确实是非常憋屈。 曹礼的支持者只有常雕自己，不管曹丕怎么看重曹礼，也很难把他扶到皇位上。 这让曹丕颇为苦恼。 一个不能随意妄为的天子，确实不是这个浪漫主义的诗人心中天子的模样。 犹豫许久，郭贵嫔才终于开口。 “陛下，我听说，张飞的夫人是夏侯氏。” 话一出口，曹丕的脑中立刻嗡的一声，他感觉一股剧痛从胸口传遍全身，竟忍不住哇的一下喷出鲜血来！ “陛下！陛下！”郭贵嫔惊恐地道， “快，传太医，传太医来！” “不必！”曹丕大喝道， “朕没死，真没死呢！” 因为愤怒，他的身体筛糠般不住地发抖， 甚至，隐隐有些恐惧。 伯仁，你也背叛朕了！你也背叛朕了！ “传，传那个死士韩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