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我害怕
尚大山走到窗前,盯着江长安片刻,拍了他肩膀两下,笑道:“不错不错,你这身子骨,老人家还没有见过第二人有这么迅速的愈合能力。很是好奇小哥是不是用过什么外物锻体?” 江长安眼中寒光一闪,他为什么要问?是单纯的关心?亦或是另有所图? 电光火石间又无数可能性飞过。这是绝对的本能,任何人触及隐私时发散而出的本能。 就算这句话是从江琪贞甚至是司雪衣口中说出来,江长安一样会有这样的反应。 正因为这种在别人眼中“多心之举”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地救过他的性命。 尚大山笑道:“小哥是在担心?” “不敢,确实如尚前辈所说,小子实不相瞒,是太乙神火和皇冥一气。”江长安道。 尚大山两眼瞪得豁大,惊道:“乖乖,小哥这种机缘在任何人眼中看来可都是眼红嘴馋啊,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求啊!但是更让老人家佩服的是小哥的大毅力,绝非常人可及!” 江长安轻轻笑着,不置可否。 尚大山坐在床边,又怕身后背着的药篓碰着江长安,侧着身子,道:“老人家倒是很想听你讲一讲为何混入皇宫?” 江长安脸上波澜不兴,心却再一次提了起来。 尽管尚大山老人救了他,但是江长安却还不知对方的目的。 一言一语就像是博弈,观察每一步可能带来的后果,所产生的影响。 江长安正欲开口,尚大山忽然又问道:“你来自江州?” “是。” “江州前些日子最大氏族江家小公子被赶出江家,这件事小哥可有所耳闻?” 尚大山的脸上还是笑呵呵的,那笑像极了看着地里金黄麦子的农人,淳朴干净。 “略有听闻。”江长安道,此刻说得多错的也就越多。 尚大山略有深意地“哦”了一声,又打开桌上香炉的盖子看了两眼确认药灰全部倒了出来,叹了口气道:“药既然尽了,你要静养几日,景皇陛下那里已经有人去通禀,要是想要出去也可以走走,只要不走出竹林,老人家保你无事,小哥……好自为之。” “多谢尚前辈……” 江长安运行了一番灵力后恢复了一些力气,不再甘于半死人一样坐在床上,稍稍整理了衣物着装,确定了还是珏皇子这幅模样,走了出去。 门前是一片翠绿色的竹林,上面还沾染着大雨过后的雨滴,大风刮过竹林波浪一般起伏波动。 皇宫之中,这更像是一片净土,王权都无力沾染的世外桃源。 眼前只有一条径直的道路,青石铺路,曲径通幽。 雨后的石缝中生出了青苔,抻着头拼命地顶着天空,不遗余力地去呼吸大雨闷堵后的新甜空气。 江长安一脚深一脚浅地缓慢行走,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到哗哗细流的声音。 丛林后一条两米多宽的溪流,这条溪流是宫中活水来源,直接通向外界的黄庭湖。 水势湍急,打在水流中凸石上泛着银白水花。倒给这恬静淡雅的竹林添了一笔浓浓生动。 但牢牢抓住江长安双眼的不是溪流,而是溪流旁的女子。 她背对着江长安来处的位置,双足赤裸地蹲在溪流旁的一块青石上,露出白皙足腕引得白水花都嫉妒,不时拍打几下。 她的黑长头发随意地用一根竹条绾起,身上换了一件衣服,但还是一件紫色的衣服,不似精致华美,而是普普通通的一件紫衣。 她手中专心地忙活着,以至于都没有发现江长安这个现在连正常人蹑手蹑脚都做不到的人。 江长安不敢打扰这美丽的一刻,站在一旁静静欣赏。 司徒玉凝最美的不是样貌,也不是聪慧灵动的心智,而是她的身形。 江长安不得不承认,这具身子是他看过的最美的身子,每一寸肌肤,每一处部位都是匀称到极致。 江长安这才看清,她手中一直在搓洗着那两条红色的缠发巾带,不时扬起衣袖擦去额前的汗水。 江长安反应过来摸了摸头顶,这才发现先前她为自己所戴的吉祥红绸早被她解了下来。 江长安轻轻走了过去。 司徒玉凝依旧没有发现身后的人,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子心中记挂一个人的时候,和凡人无异,也是最傻的人。 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手中的布条以及竹屋中的那个登徒子的身上,怎会顾及自己呢? 直到那双有些粗糙的大手覆盖在她的双眼上…… “枝头的金凤,会在乎觅食腐骨的乌鸦吗?” 司徒玉凝本能地惊愕正欲挣扎,但是鼻尖传来了那道气味,那是只有他身上才有的气味。 接着听到了他的声音,慵懒,富含磁性。 司徒玉凝嘴角扬起一个微笑,江长安却清楚感觉到遮在她双眸的手心,有两股滚烫的水滴顺着交错的掌纹滴落。 一滴,两滴…… 司徒玉凝的声音蕴含着哭腔:“我不是什么金凤,我也有心,我也会疼,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也愿意为了我在乎的人去伤神的女人!尚老前辈说你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我……我害怕……” 在东灵国权势争夺中,明枪暗箭,尔虞我诈,她不怕。 在来途上重重刺杀时,寒刀利剑,悬于头顶,她也不怕。 但江长安倒下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也被锤子重重砸了一下,痛至骨髓,怕到灵魂。 江长安依旧没有松开双手,将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胸前,鼻子埋在她的秀发间,贪婪地吮吸淡淡幽香。 这个姿势像是已经成为了两人专属。 江长安伏在她耳旁,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肩头,小声道:“你不是想要知道江长安的一切吗,我把所有关于他的事情都告诉你。”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向一个很重要的人诉说着另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从幼年的无忧无虑,到后来的千人迫杀,再到朝圣之约,三年沧州,真正与江家割裂…… 无数次的命悬一线,无数次的死里逃生,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他都第一次诉说给第二个人听。 说毕。 司徒玉凝的泪不再流。 她心中的疼痛早已让她忘记了流泪。 这些年,他一定很不容易,他把自己比作觅食腐骨的乌鸦,把自己卑微到了土里。 司徒玉凝转过身抬头望着他,看清了那双桃花眼,世间最好看的眼睛。 他的脸上无泪无笑,有的只是万般平静,仿佛所有的波澜都早被风霜无情地消磨,剩下的只有平静。 这种平静更让人心痛。 司徒玉凝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抓着他的手臂,她害怕自己随时会疼的窒息倒下,连同眉间的朱红都黯然失色。 终于泪水决堤,掉下两行。 “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江长安脸上再度浮起微笑,道:“你说,只要不是摘星星捞月亮,我都答应你。” “从今往后,你可以为你自己而活吗?”司徒玉凝泣不成声,“就活这一次!” 江长安微微笑着,却摇了摇头。 这件事不行。 司徒玉凝既心疼又生气道:“难道你就这样强撑下去吗?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真的杀了夏己,你接下来为谁而活?” 江长安面色凛然:“我哥的死绝不是夏己一人造成的,杀掉夏己不过是我众多计划中的第一小步,也是最艰辛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