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学校的生活很枯燥,早上八点上课,晚上八点下课,中间时间老师让学生们上自习。 学校还有一个周的时间就要放寒假了,今年放寒假晚一些,都快到一月底了,学校才发通知。 临近中午,林五柱有些心不在焉,下课铃一响,他立马跑出教室,快到楼梯口的时候,他急切叫道:“晓艳!” 柳晓艳从拐角处出来,她梳着两条亮油油的麻花辫,脸蛋小巧,笑着说:“五柱,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林五柱红着脸挠了挠头,“你中午想吃啥?”两人确定关系后,林五柱经常帮柳晓艳买饭。 柳晓艳两只手卷着垂在胸前的麻花辫,“五柱,我想吃红烧肉了,你给人家买好不好嘛?” 林五柱有些犹豫,他磕磕绊绊说:“晓艳,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因为寒假推迟,林奶奶给他的生活费大部用来交住宿费了。 柳晓艳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委委屈屈说:“五柱,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以前咱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你对我有求必应,现在你咋变了呢?不过是一顿红烧肉而已……” 柳晓艳漂亮的小脸皱在一起,让人心生不忍,林五柱立马缴械投降,“晓艳,你别哭了,我给你买,给你买!”为了逗柳晓艳开心,他又说,“你之前不是想看电影吗,我带你去看。” 柳晓艳立马止住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她高兴道:“真的吗?五柱,你对我真好!”说完这句话,她顺势把头靠在林五柱头上,“我听我室友说,公社电影院的票都卖完了。” 林五柱有过去黑市的经验,他摆摆手,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我有门路。” 柳晓艳两眼亮晶晶地看向林五柱,夸道:“五柱,你真厉害。” 林秋阳嚼着圆滚滚的糖葫芦,葡萄眼睛闪着疑惑,“封伯伯,方才买电影票人好像是五柱叔。” 封兴修挎着篮子,回想起方才的对话,他问林秋阳,“你五柱叔有对象了?” 林秋阳皱眉回道:“我记得没有。”以前在老林家的时候,他听奶说,要五柱叔找个城里的姑娘。 女同学,买两张票,这不是在谈是啥?封兴修肯定道:“你五柱叔跟他同学谈对象了。” 林秋阳张大嘴巴,“奶要是知道了,五柱叔就完了。”他把糖葫芦咽下去后,继续说,“不过我爸肯定高兴。”林秋阳清楚林三柱看不惯林五柱。 他又说:“封伯伯,你还没见过我奶唱大戏吧。” 封兴修一愣,“你奶还会唱戏?” 林秋阳点头,“我奶可会唱戏了,社员都喜欢看,我奶要是知道五柱叔谈对象了,肯定又要唱大戏了,不过这次她不跟我爸唱,而是跟五柱叔唱,等我奶唱的时候,我带你去看。” 封兴修:“……” 好一个唱大戏啊! 有点期待哦。 …… 医院食堂,林三柱打开瓶盖,里面腌着酸白菜,他招呼崔学有几个人,“我闺女给我腌的酸白菜,你们吃不吃?” 崔学有拿着饭盒,里面盛着肉菜,他叫住赵阳,朝林三柱坐的位置走去。 林三柱把酸白菜倒在饭盒的铁盖子上,“我跟你们说,这酸白菜下饭,你们别客气,夹着吃。”说完,他啃了口馍。 崔学有知道林三柱热情,但没想到这么热情,他应道:“哎。” 林三柱:“……”一个哎就完事了? 在林三柱火热眼神的注视下,崔学有把饭盒里的肉菜夹出大半,放到铁盖子上,“三柱哥,一块吃。” 林三柱裂开嘴巴,露出微笑,“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赵阳夹了块酸白菜,他就着馍说:“三柱哥,听说年会你要表演节目,现在有眉目了吗?需不需要兄弟几个帮忙?” 年会医院每年都举办,大家伙都很期待,崔学有停下筷子,想听听林三柱怎么说。 林三柱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说:“有点头绪了,我表演的这节目,涵盖了四个方面,分别是唱、念、做、打。”唱念做打是戏曲表演的四项基本功,林三柱活学活用,他继续说:“听大家伙说,以前年会表演的节目,有这几种——吹笛子、大合唱、扭秧歌……我呢,打算表演个不一样的东西,保证有新意。” 越听越好奇,崔学有放下饭盒,忙问:“你到底表演什么?” 赵阳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三柱哥这是给我们留悬念呢。” 林三柱点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吃完饭回到洗衣房,孙淑花刚吃完饭,她紧了紧包脑袋的绿布,跟林三柱拉家常,“我给你说个姑娘吧。”她知道林三柱离过婚,有一个闺女,“这姑娘二十二岁,上头有两个哥哥,在咱们医院食堂上班。” 林三柱找了个挡风的位置坐下,他倚着墙,剔了剔牙,“她这么好的条件,有的是单身小伙子想追呢,你给他们说去吧,我就不瞎凑热闹了。” 正午的太阳光挺足,照在墙上,林三柱打了个哈欠,他有点困了。 孙淑花搬着小板凳,坐到林三柱对面,笑着说:“实话告诉你吧,人家姑娘相中你了!” 啥? 林三柱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他疑惑道:“相中我了?”他腹诽道:这姑娘的眼神是有多么不好使啊。 扪心自问,他并非良人呐! 孙淑花点头,“相中你了!” 林三柱一脸纠结,“她相中我啥了?”我懒?我结过婚?还是我有个闺女? 姑娘的心思真难猜。 孙淑花细细道来:“她说你长得好,人看着精神,她说你心眼好,经常帮助大家,她说你热情大方,中午老是请大家吃饭。” 相中林三柱同志的是那个阳春面姑娘——林三柱第一天上班去食堂吃饭,给他打饭的那个姑娘。 故事由此展开。 从林三柱被领导表扬,到主动放弃评奖,从积极帮助后勤干事,到食堂分享酸白菜,这一件一件事情加起来,一个态度认真、思想上进、乐于助人的三好青年形象跃入纸上。 阳春面姑娘动心了。 林三柱吧唧了一下嘴,“她误会我了。”他被领导表扬是为了转岗,放弃评奖是为了偷懒,帮助后勤干事是为了交朋友,分享酸白菜是为了吃人家的饭。 唉,被人误会的滋味原来是这样……美好啊! 孙淑花探出头,“大兄弟,你到底咋想的?”阳春面姑娘还等着她回信呢! 林三柱根本没有谈对象的意思,但直接拒绝的话,有点不符合他在医院的人设。 他思索良久后,说:“其实我啊,不打算再婚了,你知道,我有个闺女,才十四岁,我后半辈子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给我闺女找个好人家。” 孙淑花朝林三柱投去怜爱的目光,心道:那娘们真不是东西,大兄弟这样好的人,她还跟别人跑了!太不要脸了!太没良心了!大兄弟现在都被绿出阴影来了,不行,她得再劝劝。 孙淑花说道:“你给闺女找个好人家后,你咋办?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冷清啊……”所以找个媳妇是正办。 林三柱摇头,“这事不着急。” 孙淑花:“啥?” 林三柱叹气:“把我闺女嫁出去不容易。”他虔诚道:“老天爷,我愿打下辈子光棍换取我闺女一个好姻缘。” 孙淑花感动的热泪盈眶。 就此以后,林三柱的形象里又多出一个词——父爱如山。 晚上林三柱回到家,林秋阳献宝似的把“林五柱谈对象”的事告诉他。 林三柱拿烧杯灌了一口凉白开,讶异道:“他没和他对象分啊?” 封兴修把碗筷摆好,问:“你知道这事?” 林三柱洗了把手,“知道点,老五找的这对象,不是个东西。”他把房子的事简单一说,封景铄抢答道:“这不就是绿茶吗?” 林青莱瞥了封景铄一眼,打趣说:“你还知道这个呀。” 封兴修和林三柱同时皱眉:这俩人有情况。 林三柱转头问封景铄,“啥茶?咱们家没茶。” 封景铄纠正道,“是绿茶。” 封兴修追问:“给我们解释一下呗。” 封景铄抓耳挠腮:“我说不上来。” 林青莱解围说:“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突然,外头传来哭天喊地的声音,林青莱推门出去,仔细一听,发现声音是从崖下面传来的,她快速从崖上下去。 只见前面围着一大伙儿人,有人喊道:“拖拉机借来了吗?我兄弟快不行了!” 跑过来的人影气喘吁吁说:“借来了!借来了!” “太好了,咱们一起,把人抬过去。” 人影又说:“拖拉机虽然借来了,但司机不在。” 方才说话那人扑通一声跪下了,抹眼泪道:“司机不在?司机不在的话拖拉机有个屁用!”他兄弟头上全是血,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如果不赶快送到医院,怕是……怕是没命了! 孙队长急得脑门全是汗,他喊道:“大队有司机,快点去大队找人!快点!”这人在砖窑出了意外,队上如果追究的话,他就完蛋了。 那人影一顿,转过身立马往回跑。 封景铄从林青莱身后出来,“我会开车。” 大家望向封景铄,谁也没说话,树林静悄悄的,呼吸声听的很清楚。 孙队长挤过来问:“你真会开?” 封景铄顿了顿,“应该会。” 第24章 天黑的像块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往人脸蛋上刮的风,呼呼一阵,像打拳。封景铄坐在拖拉机上,浑身紧绷。 说实话,他根本没开过这玩意儿。 但人命关天的时候,容不得他瞎想,林青莱安抚性地拍了拍他背,“正常开,我在这儿呢!” 封景铄点了下头,他记得看过别人怎么弄,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加上油门、按下减压杆、插入摇把……拖拉机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启动了! 路虽然不平,但这些不是问题,他握紧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很快,他便熟悉了拖拉机的操作。 磕破脑袋这人,叫孙大虎,在砖窑干活。 他圆寸头,鱼眼睛,力气大,这天晚上,他正准备回家,还没出砖窑,突然间轰的一声,头顶开始落下碎石,泥土掉在地上,吞云吐雾,逼仄的砖窑开始摇晃起来,像海蛇一样——肥硕的腰扭来扭去,左边一顿,右边一停……砖窑在这种力度下,塌了。 孙大虎位于砖窑的最里层,离出口很远,他见情况不对,立马往出口跑,未料一块大石头直直朝他脑门砸去,砰一声,他脑袋瓜子立马破了一道口子,大概一拃长,血急急往外流,滴滴答答,顺着脸落到手上,脖子上……他吓坏了,但他不想把小命交代在这,于是拼了命的往外冲。 大家把孙大虎抬出来时,他已经昏过去了,有人连忙找来队里的大夫,可惜大夫水平有限,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