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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敬听到外头报说神武将军上门,已经忽地站了起来。别的来祭拜的人,多少知道些贾珍去世前曾与冯唐不铆,还让冯唐给抽得卧床。若非如此,也不会轻易让一个区区的奴才给害了去。见贾敬起身,都纷纷闪开了条路,要看贾敬如何对待这冯唐。 就见贾敬慢慢来到了灵堂门前,对着刚进灵堂的冯唐怒吼一声:“没想到神武将军敢作敢当,今日可是来向我这白发人认罪的不成?” 冯唐脸上就是一僵。他也知道自己一来,怕是会刺激到宁国府众人,必不会得到什么好脸。可是上头却非得要看一看宁国府是否还乖顺如初,会不会有打狗得看主人的自觉,冯唐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得走这一回。 现在听到贾敬当着众人之面,问他是不是来向他认罪,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贾兄说笑了。”想了想才想出这样一个称呼,冯唐冲着贾敬拱了拱手:“初闻世侄离世的噩耗,老夫也是大吃一惊,难怪世兄如此伤心。” “大吃一惊?”贾敬不屑地看了冯唐一眼:“你有脸说,我却是没有脸听。你会不知道我儿因何卧床?会不知道我儿为何会一直伤情不好?!他是,郁结于心!”贾敬一字一句地将最后四个字吐出来后,向着冯唐脸上就啐了一口。 纵是已经赋闲多年,可是冯唐也是铁马金戈过来的,如何能受得这样的侮辱?抬手就向着贾敬推去。一屋子看事态发展的人,怎么能让他真把贾敬这苦主给伤着?早有人上来七手八脚地搀扶了贾敬,也阻住了冯唐。 贾蓉已经挺身站在了冯唐面前:“敢情冯将军将我父亲逼死还不够,还要将我祖父也……”就算是腿还微微打颤,可是他却没有退后一步:“冯将军,还是别欺人太甚。纵是你今日把我一并打杀,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大家都可以为我宁国府做证,你冯将军因不愤昔年我曾祖于京营管教你,故趁今日宁国府势微,要灭我宁国府满门!” 这样的话,自然不是贾蓉想得出来的,只有贾敬知道了秦可卿的打算之后,想出了这样一条措词:秦可卿或许觉得让宁国府脱离开背后之人就可以了,却忘记上船容易下船难。比她更熟悉当世规则的贾敬,决定要给当今一份大礼——先斩了背后之人一条手臂。还要让人只以为是他与贾蓉为报贾珍之仇,不得不为。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事必须由着贾蓉出面。所以骂人的是贾敬,拦人的却成了贾蓉。不得不说,共同的敌人当前,让秦可卿与贾敬两人虽然没有通气,计划却出奇地一致。 冯唐让众人眼神看得不自在。他这才发现,来祭拜贾珍的可不光是勋贵之流,竟然还有当日里贾敬在翰林院里的几个同僚,内里还有两个现在已经是御史了。不对,冯唐后背吓出一身的冷汗,自己中计了。 也算他是个人物,对着贾蓉竟然拱了拱手:“蓉儿误会了。我与你祖父多年未见,乍见之下有些激动,怎么会有你所说之事。今日是在你父亲的灵堂之上,还是让我先祭拜了你父亲的好。” 姿态做得很低,显得大度。言语也算犀利,点明了现在是在贾珍的灵堂之上,闹大了对宁国府面上没有什么好处。若是没有刚才他推贾敬之举,谁都得说一声有涵养,有容让。可是就算那一把没推到贾敬身上,却也让众人都看了个正着。 贾蓉嘴里也没客气:“先父去得不明不白,怕是不敢担冯将军的祭拜。我祖父已经代先父上了折子,请圣人给先父一个公道。到时金殿面君之后,冯将军该如何祭拜先父,自有圣人定论。” 这就是要打御前官司的节奏了。冯唐也没想到这样的结果,再是想着隐忍,已经养成的急脾气还是让他对着贾蓉高声喝了一声:“贾蓉,你不要得寸进尺。可别忘了,你们不过是……” 贾蓉让人这样挤兑,加之从昨日起就深深自我否定,总觉得自己无用,才不得不让年迈的祖父与柔弱的媳妇担起家里的担子。正想着怎样证明一下自己也是有担当之人,让媳妇不必牺牲。现在怕也忘了,惧也没了,只剩下对冯唐深深的恨意: “我自然知道,我们宁国府全都知道,我们不过是圣人的一条狗。不过此事并不用你冯将军提醒,你怕是愈越了!还有,冯将军,”贾蓉笑得有些阴狠,衬着他那张本来就男生女相的脸,更让人发渗:“难道你觉得你不是圣人的狗?!” 秦可卿深埋在孝帽之中的脸就是一抽,什么时候贾蓉说起话来这么刻薄了。不过说得还真是好。就算再给冯唐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大厅广众之下,说自己效忠的不是当今。 平日里朝臣们也没少说什么为圣人效犬马之劳,那犬可不就是狗吗?可是如此直白地说出来,人人心下都觉得别扭。可是谁也不敢说贾蓉说得不对。灵堂内的两个御史,已经在心里暗暗盘算着今晚的奏折如何写了。 “蓉儿,不得无礼。”冯唐正想不出如何回答贾蓉,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威严的断喝。大家回头一看,竟然是贾赦与贾政两兄弟。而出口的正是贾政。 这宁荣不是一向一体,怎么今日里荣国府之人不光没有与宁国府一起招呼来之人,反到得比别人还晚几分?探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贾政的脸上——京中有些头脸的都知道荣国府是二房当家,自然要看一脸义正辞严的贾政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