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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药了,水都送不进去,更莫要说粥汤了。 周稷的身体由于脱水,体温也越来越高,身上发的虚汗越来越多,病情愈发严重。 第三天时,太医们已经齐齐哭丧着脸地跪在乾清宫的庭院中,皆是一副束手无策,等待被发落的模样。 太后狠狠哭了几通,见太医指望不上了,便又开始信起了神佛,将京郊的佛学大师们都请了来,在宫中开起了道场。 而沈浓绮半刻都不敢离开,只一面在床榻旁,同他说着刘元基的生平,一面给他擦拭身体,汗巾都不知道拧了多少块。 周沛胥整夜整夜地翻医术,甚至也亲自给周稷针灸过,可都没有效用…那般向来喜爱洁净的,如今已是几天都没有沐浴,腮边的青黑胡茬子都冒了出来,丝毫顾不上剃。 到了第四日凌晨,暖阳顺着东侧的宫墙缓缓攀了上来,窜入景阳宫的窗橼,落在了周稷垂落在床榻上的指尖上…… 那指尖蓦然动了一下。 沈浓绮已经熬了整整三个夜,人已经憔悴得不成模样,她很累,可丝毫都没有睡意,只趴在塌边照看着周稷的病情。 周稷指尖第一下动的时候,沈浓绮自以为自己累得眼花了。 直到那指尖又动了一下,然后耳边乍然传来了周稷嘶哑的嗓音,“母后……” 沈浓绮乍然惊起,立即将他的指尖握在手中,眸中立即掉下了眼泪,慌忙回应着,“母后在,稷儿,母后在这里。” “快!快去将首辅唤来,就说太子醒了,快!” 沈浓绮吩咐完,立即去查看周稷,只见他嘴唇瓮动,似是有话想说,却没有力气。 沈浓绮立即命人将一旁时刻备着的粥汤端来,亲手执了汤勺,吹了羹汤,往周稷嘴中小心送服进去,直到周稷喝了小半碗后,面上的血色才稍稍好看些。 此时正在与诸位太医商量对策的周沛胥,也闻讯而来夺门而入,立刻把了周稷的脉象,虽然脉象还是不甚平稳,可也已无性命之忧了。 少年有了些气力,便主动抬手抓住了沈浓绮的掌心,他虚弱着道,“母后,您说的那些话,稷儿都听见了。” “母后,我的生父真的是这样一个人么?” “稷儿宁愿没有这样荒淫无度、残害忠良的生父。” 语调虚弱低沉,语意却绝望到了极点。 周稷说完这番话,将方才喝过羹汤才恢复的微弱体力,也消耗差不多了,只慢慢阖上眼,一副不想面对,又累极了的模样。 沈浓绮泪如雨下,再也顾不上什么尊贵体面,也想不起之前与周沛胥的约定。 她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不是的!稷儿。” “其实刘元基不是你的生父,你也不是刘元基的亲生孩子。” “你……你真正的生父,正是你眼前的圣父,你是母后与首辅的孩子!!” 周稷缓缓侧过脸来,努力抬着眼皮,定睛瞧着眼前的二人,他想要努力去理解着一切,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圣父待他很好,以前他也一直拿周沛胥当生父看。 可人人都告诉他,君臣有别,圣父就是圣父,不是他嫡亲的父亲。 所以周稷当下心里并不相信,只以为这是沈浓绮哄骗他的说辞,只勉力扯了扯嘴角,“母后,若真是如此,那该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稷的心理转变,还是非常有必要刻画的。 今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第94章 “稷儿,你母后说得没有错,你确实是我的亲生血脉。” “我们,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周沛胥瞧着周稷似乎又有心死如灰的苗头,担心他病情恶化,立即适时添上了一句。 一张温厚的掌心覆来,盖住了沈浓绮与周稷的手背。 一家三口,第一次以这样一种方式合体了。 周沛胥身为首辅,兼任圣父,在这么多年来教养太子的过程中,早已在周稷心中树立起了威望,他的话,比起一片慈母之心的沈浓绮,要有信服力得多。 所以,圣父真的是他的生父? 周稷微微歪头,望着榻上叠在一起的三只手掌,脑中闪过无数周沛胥对他嘘寒问暖的画面……他一时间感慨万千,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觉得心中酸楚异常,眼眶中立即涌出泪来。 沈浓绮担心他一时不能接受,怕他在病中多思愈发伤了心脉,赶忙伏上身去,急急道,“稷儿,刘元基原就不是你生父,你切勿再为他烦忧,定要赶快好起来! 至于我们隐瞒了你的身世,这确是我们不对,你若埋怨我们、不愿再见我们…都无妨!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母后别无他愿…呜呜……” 此等宫闱秘辛,又涉及朝局变化,子嗣皇脉之事……对一个年仅九岁的少年来说,理解起来的确太过复杂困难。 若是没有生这场大病,周稷得知此事后,说不定的确会苦恼,会困惑。 可周稷在梦魇中亲身经历过沈浓起的人生之后,他一切都明白了。 他瞬间理解了母后为何那般惧怕、厌恶刘元基; 理解为何母后要同圣父走到了一处; 理解二人为了朝局稳固,要在那种情况下生下他; 甚至理解了二人对他瞒着刘元基的所作所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