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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其允越说越激愤,“卫国公沈家是劳苦功高,权势滔天。 可那些武痞子也不能仗着有卫国公、及皇后沈氏撑腰,便是非不分,黑白混淆吧?!今日若不是那些武将阻拦,此事又怎会……” “此事事关朝堂,与后宫何干?皇后娘娘万金之躯,岂容尔等置喙指摘?” 周沛胥眸光骤沉,冷言打断了卫其允。 他身居高位,身侧一直不缺进谏良言之人,言多且杂,饶是有些臣使说错了话,他也向来耐心和顺。 但这话似乎触到了逆鳞,使得这位向来好性子的帝师,脸上现了愠怒之色。 卫其允忽感身周一阵寒气,心颤了几颤,立即拱手俯首,“微臣知错,今后定当慎言。” 过了少顷,阶上的男人似乎顺了气,用平缓的声音道,“你口中之事,我心中有数。” “退下吧。” 卫其允原以为冲撞了帝师,这一世的前途算是毁了,眼下听得言中并无怪罪之一,心中大大松了口气。 周沛胥这种不因私忘公的作为,也令卫其允愈发敬佩,端了颗心悦诚服的心,后退着朝廊间去了。 才将卫其允打发走,周沛胥正要撩袍踏下石阶,便瞧见一宫女从转角的殿堂朝他行来。 宫中的宫女如过江之鲫,周沛胥从未着意留心过, 可服侍沈浓绮的贴身婢女,他每一个都认得。 这婢女来过勤政殿多次,无不是听皇后吩咐,来给刘元基关照膳食。 “奴婢见过首辅大人。”袖竹屈膝请安。 周沛胥微颔了颔首,“皇上此时应在殿后的暖阁中用膳,皇后娘娘若是有炖品补汤,径直送去便是。” “奴婢今日并非为皇上送汤食而来。 而是尊娘娘旨意,邀首辅大人而来。” “皇后娘娘吩咐,那日校场全靠首辅大人舍命相救,娘娘没齿难忘,这才在景阳宫备了薄宴,命奴婢来请大人移步用膳。” ? 周沛胥直觉自己听错了,正要踏下台阶的脚步收了回来。 “什么?你可听真切了?他居然说不来?” 景阳宫内,沈浓绮蹙着眉尖,眸光微阔,满眼的不可思议,蹭然从织金满绣垫上站起,头上的珠翠晃动地厉害。 云杉闻言,头颅埋得更低了些,“奴婢未曾听错。首辅大人先是道那日救驾,本就是为人臣子分内之事,万不敢当娘娘的谢。” “至于这宴席,一来娘娘此时合该好好休养,实在不该为这点小事费心打点。二来,他实在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无法赴宴,还望娘娘海涵。” 此言说得合情合理,又体面周到,可沈浓绮却只觉得心中浊气一片,吐不出又咽不下。 皇后赐宴!旁人求都求不来恩典。 周沛胥倒好,竟是想也不想,给推辞了? 莫非在他眼中,这真的只是顿耽误时间、需费神应对的便饭而已么? 不行,那软骨散已经倒了三日了,若长此以往,刘元基的眼线定然是要有所察觉。 更何况,今生能不能让刘元基付出代价,周沛胥这监国帝师,乃其中的关窍。 沈浓绮抬手扶了扶发髻的凤钗,深呼吸一口, “无妨。他若不来,本宫亲自去请便是。” 朝会常常议至午时,为了不耽误大臣们用膳,宫中特意在金銮殿的廊庑下设了公厨,有些臣子亦会自带家中的合口饭食。 周沛胥却与寻常大臣们不同,自有专门的堂厨为他料理膳食,送至专门处理事务的成华殿供他享用,无需与旁人挤在一处。 思及还积压了许多政务,周沛胥脚下的步履,如往日一样生风,只心境却有些纷杂。 这份纷杂中,除了公事,也有私事。 晏朝以往向来是重文轻武,许多在沙场搏命的老臣,顶头上官往往是个才考科举几载不过的文臣。 可卫国公沈嵘跟着先帝四处征战,本就威望如日中天,再加上刘元基登基之后,总是有意无意间推举武臣,这几年,竟隐隐有文武并立的势头。 文臣,自是由周沛胥一手掌控。 武臣,却是唯卫国公府沈家马首是瞻。 因着刘元基当今圣上,及沈家女婿的身份,武臣们便渐渐偏帮偏信,不可掌控起来。 方才卫其允指摘沈家的话,他又何尝不知? 可这与沈浓绮又有何干?她在深闺中娇养着长大,又未曾见过何风浪,生得那般心思单纯,不谙世故,怎懂朝堂的风云莫测? 今日沈浓绮邀他赴宴,他婉拒了。 因私,他盼着她好好修养,不必讲究那些报答救命之恩的虚礼。 因公,云山王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实在担心,沈浓绮因听了刘元基的片面之词,借宴请之名,实则是来说项求情。 毕竟,她若在哀求流泪,那他也不知,能不能真狠下心来拒绝…… 周沛胥脑中思绪万千,顺着红墙黄瓦朝成华殿踱步走去,才跨过一道垂花门,便瞧见了廊间,有一身着粉衣的姑娘在朝门廊张望。 这女子乃是贵妃张曦月之妹,张银星。 她生得清秀,可额头处尖窄,眼神有些许飘忽不定,不免让人觉得她有些难以亲近。 张银星本正双腮含粉,不断捋着额间散落的发缕整理仪容,望见周沛胥的刹那,立即含笑迎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