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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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齐鸢醒后,原本想回京看望,但他没有功名在身,去开具路引也遭阻挠。扬州城的乡绅士族渐渐对齐父避而不见,假齐鸢暗忖其中有异,只得劝族中长老暂时忍下此事,莫要见怒官吏。等自己将来博取科第,为齐府改换门庭之后,自会找那仇人算账。 齐父见他经此劫难,竟懂事知礼起来,心中既觉心疼,又略感安慰。 之后便是齐鸢带病参加县试府试,连中案首,因文采绝艳,竟惊动了浙江提学。 这提学官督一省生员,对齐鸢十分赏识,扬州知府见风使舵,连夜赶走那几名京中恶少,抓了行事的两名恶仆定罪。 齐府出了一口恶气,大摆筵席。齐鸢借此机会,拜见了扬州名妓婉君姑娘,请她代为打听京中事宜。 某如今独居闲处,却累君照管亲眷,感涕不可言。然祁府多事之秋,某贸然行事,恐移殃齐府众亲,只得暂绝北归之望,此信干系甚多,幸勿示人某思仰之念,无缘面话,唯有北向再拜,叩头默祷,望足下万万自重 祁垣一口气看完,久久不能回神。 时间过去太久,狱卒在外催促起来,婉君姑娘面色微变,不得不出声提醒:祁公子,信纸背面还有。 祁垣忙翻过去看,却是对方写的两点叮嘱。 一是忠远伯府有免死金牌,倘若伯府蒙难,祁垣可用金牌保命,祁夫人和云岚都是女眷,若是被流放,请祁垣代为求杨太傅和刑部的都林校尉从中周旋,半路截下。若被没入教坊司,则请祁垣告知婉君,他自有安排。 第二,则是告诉祁垣,他已将祁垣以前的存钱,共一千八百六十两白银,换成银票,托付婉君姑娘代为转交。 祁垣看到一千八百两的时候,眉头使劲跳了跳。 最近实在太穷了,十两银子都是巨款,忽然看到这个数字,竟让他有做梦的感觉。 狱卒再次过来催促。婉君姑娘忙暗示他将信收起。 祁垣心中一凛,将信揣了,冲她深深一揖。 多亏这女子侠义,自己才能知道这些。以后跟扬州往来信件,恐怕也要多靠对方了。 婉君侧身避开,冲他笑了笑,小女子已托周御史代为照看一二,祁公子需要什么,只管跟狱卒提起,小女子会想办法安排。 祁垣一愣,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狱中的待遇这么好,原来除了徐瑨,还有别人暗中照顾。 多谢姑娘。祁垣抹了抹脸上的泪,让姑娘破费了。 这是哪里的话。婉君莞尔一笑:都是公子的银子,所以用起来很痛快呢。 祁垣愣了下,忍不住也笑了。 这封信无疑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祁垣回到牢房,坐在那发呆半天,手里暗暗捏着信纸一角,哭一会儿又笑一会儿。 自己死不了了! 老太傅会救自己,方大哥会救自己,徐瑨会救自己,那个人也会救自己! 哪怕他们都救不了,免死金牌还能挡一次! 只要自己能活着出去,以后还怕什么?! 钱也有了,有钱万事通,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 祁垣终于有了一种归宿感。 他开始想家,想扬州,想昔日歌楼舞榭,柳湾桃坞。也想彭氏和云岚,想方大哥,想徐瑨,想他的银缎白马,通州夜游 夜里那老头睡去时,祁垣又偷偷拿出那封信,翻来覆去地反复看,恨不得将每一个字刻入眼底。直到上面的内容都已烂记于心,他怕半夜被人摸去,这才才将纸浸入自己偷偷留下的米汤中揉烂销毁。 七月末,朝中终于下了圣旨。 元昭帝谕内阁:朕今宫中喜事临迩,又值乡试大考在即今岁各省直姑□□罪囚,重者减轻,轻者径释,以示朕好生至德之意 忠远伯通敌谋反之案,因案情犹疑证据不足,押后再议。高崖被监候在牢,祁垣被放归家。 时隔数天,祁垣终于重见天日。 彭氏带人接他回府,母子俩痛哭一场,祁垣换了衣服,重审这一方天地,忽觉人生恍如大梦一场。他将原身的诗稿再次翻出,谨慎晾晒,又取了那块沉香木,小心翼翼地放在书箱之中。 大难已过,祁垣神思松弛,大睡两日。 又过几天,朝廷奏准各处乡试行令提调官转行主考官,命右春坊右谕德兼翰林侍读陈允恭,左春坊左中允监翰林编修王亥主顺天试。 三年一次的大考终于到来。 方成和托了徐瑨带话给祁垣,却是当日东池会上行酒令时,他替祁垣所接的鹿鸣宴诗的最后几句。 身名虽待文章显,气质须从道义涵。海内如今人物眇,掀天事业要奇男。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读者说最后的诗句看不懂,在这解释一下,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这首诗叫《建宁府鹿鸣宴诗》,是南宋名臣高斯得写的。 第12章 方成和替祁垣解围的时候,用的前四句,这里的是后四句。 总体就是发一下海内如今人物眇当下运筹帷幄的贤臣太少,没怎么有能人奇才的慨叹。再表达一下自己求贤若渴,希望朝廷能惟贤是用的期待。 方成和引用此诗,一是狂傲,认为自己是贤臣奇男。二是致敬名臣,想要做当世高斯得。 附上全诗。 建宁府鹿鸣宴诗 高斯得 鹤书夜下建溪南,拔尽乡英万口谈。 帝阙伫听胪唱九,宾筵试咏鹿鸣三。 身名虽待文章显,气质须从道义涵。 海内如今人物眇,掀天事业要奇男。 ps:其实看不懂也没关系,并不影响看文_(:з」)_ pps:高斯得的诗歌有诗史之称,因处置贾似道,被留梦炎所构。理宗称呼他为硬汉。 第53章 祁垣出了大狱之后,便堂而皇之的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去参加乡试了。 乡试连考三场,的确需要消耗大量体力,不少秀才体力不好的,考着考着便会熬死过去。贡院在考试结束之前不能开门,所以还为此专门设置了运尸的跷跷板,哪个死了,放在跷跷板上,这边一踹,尸体便会飞出墙外,那边有人收走。 忠远伯府离着贡院极近,祁垣提前十几天,便找人来将自己的小院修葺了一番,把正房改的阔大敞亮,又新建了耳房。 西耳房是给柔柔和虎伏他们住,祁垣如今有了钱,一应家具都是让她们自己去挑。房间改了雕花窗,青丝幔,窗下新植花草。东耳房则是两个小厮,里面除了家具还有玩具。 至于正房,更是装扮的精致舒服,在乡试的几天里,腾给了方成和住。 方成和本都租好了万佛寺的房舍,没想到如今竟住了伯府,整日的让祁垣这个弟弟照顾着。他略微有些过意不去,祁垣却道:这有什么,你将来做了官还得罩着我呢! 他那店铺已经修整好了,祁垣本以为自己这次出不来了,所以没什么存货,只先制了些香粉零散卖着,生意倒也不错。 不少顺天府的百姓知道他的神童之名,对他这次因入狱耽误考试十分惋惜。 又因他入狱一趟,全须全尾的出来,所以原先沸沸扬扬的祁卓叛国言论也不攻自破。 祁垣对这些都不怎么关心。他先是找人打听了一番。果然,那位狱中的老伯就是云霁之父。 当年云霁年幼,又生的唇红齿白,所以被没入了教坊司,后来又被苏州苏鸣玉收为徒弟。钱知县被从刑部大牢挪去都察院,便是云霁出名之后,从中使钱求人的结果。 这些年下来,蔡贤愈发得势,云霁多方使力,始终不能营救父亲,只能不停地往狱中送着银子,让他日子好过些。 然而少年声伎整日为达官贵人取笑作乐,虽有些薄名,却仍是奴身,遇到那仗势欺人的难免被欺辱一番。这种事情,便是寻常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云霁本是官宦之子,自幼也是习读诗书的? 现在他显然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的境遇,或是怕其父难过,或是想给父亲留着一线念想,以免钱知县看出狱无望,再绝了生志。 祁垣知道原委之后唏嘘不已,又为自己先前的轻视感到惭愧。然后朝中杭州知府、扬州知府之流不知道还有多少,这些奸臣污吏为祸一方,鱼肉百姓,可是每当官员考纪,吏部都会给优。 这个朝廷,吏部就是个坏的,刑部和太监勾结,也不好,兵部徐瑨的二哥是兵部侍郎,自然是好人。但那兵部尚书诬陷忠远伯,又不是个好东西所以算来算去,朝中众臣能有多少是好人? 祁垣越想越闷。只能盼着方大哥好好考,将来做个大官,最好是去吏部,把这些坏人都给罢官免职。 当然跟徐瑨说起的时候,他还不忘打探:你怎么就和云霁那么熟?你经常听曲儿吗? 方成和考试的这几天,他没事就来国公府看小马,跟小家伙增进下感情。徐瑨若是没有公务,便会陪着他,或是喂马或是牵着小马出去遛弯。 祁垣拷问此事的时候,俩人才将小马遛弯,正牵着散步。 京郊秋日云高天阔,淡淡的阳光洒下来,徐瑨把马栓到一旁,却只笑而不语。 祁垣原本只是随口问着玩,看他这样,反倒是严肃起来,拿小树枝轻轻敲了一下徐瑨,问你话呢! 徐瑨这才问:那你跟婉君姑娘怎么那么熟?你们以前见过? 祁垣:自从那日自己边哭边读信之后,徐瑨便对婉君姑娘有了防备。 可是事关机密,祁垣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每次只能糊弄过去。徐瑨若是生气,他就想办法哄哄。 还是不想说?徐瑨淡淡地看他一眼,果然不高兴了。 他转身找了处干净的草地,自顾自地躺下,又对祁垣招手。 祁垣自知理亏,便跑过去躺他胳膊上,自觉在徐瑨嘴巴上亲了亲。 唔,徐瑨的脸色瞬间变好了许多,我是听阮鸿说的。 祁垣不信:云霁明明跟你最熟,阮兄说有几次请他都请不动,你倒好,去通州游船,他都能从京城追过去。 大约是仰慕我的风姿吧。徐瑨故意道,你都想跟我夜半游船了,就不兴别人也想? 祁垣被他绕了一下:那谁想跟你游,你都肯吗? 不是。徐瑨没再逗他,只低声笑了笑,那天让他们去,是想哄你开心。 哦。祁垣满意的哼了一声,想了想却又道:那你以后别叫他们了。便是叫上,也别让他唱曲儿,我们可以一块玩别的。 他说到这神色稍黯,低声道:那钱知县是个好人,我在大牢的时候,他给我赶老鼠来着。 徐瑨看他念念不忘赶老鼠的事情,又心疼又好笑,把人揽住,想了想安慰道:如果哪天,这案子移到我们大理寺,我就想办法把他放了可好? 好。祁垣点头。 如果到不了大理寺,我们就耐心等等。太子如今在六部历练,礼部之后便是刑部。钱知县的案子是刑部办的,到时候云霁也会想办法见到太子。 祁垣疑惑:太子也听曲儿吗? 徐瑨点了点头:很喜欢。 祁垣一愣。 徐瑨看他一派天真懵懂,目光明亮,犹豫了一下,隐晦道:太子的二位伴读,你可还记得? 祁垣点了点头,想起东池会上陆星河的那惊艳现身,惊讶地长大嘴巴,他们俩还会唱曲儿? 徐瑨摇了摇头。 陆惟真生性耿直,每日只读经史。徐瑨道,但文池柔媚,善歌善舞,所以更受太子殿下喜爱。 当然这份喜爱自然跟旁人的不同,文池平日里跟个侍妾差不多了。今科乡试,太子两位伴读,便只有陆惟真自己参加。有人传言文池平日媚主,早已荒废课业,也有人说,太子欲将文池收为男侍,因此不欲他在朝为官。 不管怎样,当年三大神童才子,今年只有一位参加,的确在京中引起不小的议论。 徐瑨抬手,替祁垣拨开额前的一缕碎发,心中又暗暗懊悔起来。他本来想慢慢教祁垣了解一点情事,但是文池之事显然不合适,而他也从未讲祁垣当做男宠或侍妾来看。 谁知道祁垣压根儿就没多想,咦了一声,只啧道:那文池好厉害!还好还好,太子只要肯听曲儿就好,云霁救父就有希望了! 不过因为徐瑨的这番提醒,祁垣不由想到了扬州的那位。 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对方说,于是琢磨着给扬州回信。 为了不那么丢人,祁垣还找徐瑨练了几天字,等他自己觉得能看些之后,一口气洋洋洒洒写了十多张。 先讲自己当日惊醒过来,看到眼前大换天地之后如何惊慌,如何跟彭氏大大闹,又讲回京之后怒骂老太婆,巧赢吕秀才,东池会历险,通州驿被捉后来被赶鸭子上架去了国子监,提心吊胆抄考题,又被老太傅识破,惹得老头子大哭一场,给了赐字。 他知道对方既然得知了自己的字,多半是探听了不少消息回去,但他仍觉得自己亲口讲出来的才好,别人哪知道他的凶险。 及到后来,写到下狱之事时,祁垣反倒简单几笔,只写了那蔡郎中和大理寺的争论。 当然最后,重中之重,一是让对方打听下齐府现在进料的商贩,有无往京城来的。他打算在京中开香铺赚钱。却又苦于没有好的进料渠道。 二则是希望下次那边给捎点好吃的过来,他在这边有许多好友,大家并没有去过扬州,他想择日宴请一番,让众友领略扬州风情。 这封信写好之后,祁垣便自己跑去了晚烟楼。 婉君看到他的回信足足厚厚一沓,不禁被惊呆了。 祁垣知道自己字大话多,又不如对方文采好,很是不好意思,小脸通红。 晚烟楼的姐妹见他粉雕玉琢的样子,忍不住个个来逗弄他,不住地给他拿好吃的,又着人从外面买些小孩喝的甜酒。 婉君将回信收好,出来见祁垣已经被众姐妹喂成了一只小醉猫,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她在对面轻轻落座,看着祁垣长而翘的睫毛,红扑扑的脸蛋,嘴角还有个小梨涡,越看越觉眼熟,心中忽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