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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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黢黢中,他伸手过来,抓到了祁垣的手腕。 祁垣正要跟上,却觉徐瑨松开他的手腕,转而把手伸进他的袖子里,跟他十指交扣。 俩人牵着手往外走,祁垣觉得怪怪的,但心里并不讨厌,于是紧紧跟着。直到走出马房,外面一片光亮,徐瑨才松开他,带他去了自己的院子。 下人们很快摆上了酒菜,祁垣仍是如常跟徐瑨一同用餐,偶尔说几句话。用饭之后时候不早,祁垣便跟着下人去了耳房歇下。然而这次,直到半夜,祁垣也没睡着。 不知道是换了地方后不适应,还是自己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祁垣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发了半天愣,却又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 他听到庭院之中似乎有阵阵虫鸣,又听到远处街道上的打更声,默默数着,三更的梆子响过之后,他又听到了外面有人走动,随后是有人低低说话的声音。 徐瑨不放心,于是半夜找了过来。他看到祁垣没睡也不惊讶,只将床头的蜡烛点燃,随后脱鞋上床,侧躺下去,挡在了祁垣的外侧。 过了会儿,祁垣才轻轻靠过来,像第一晚那样,抱住了徐瑨的腰,又把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上。 徐瑨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怕不怕?他轻声问。 祁垣闷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点了点头。 怕就对了。徐瑨揉了揉他的头,慢慢道,我就怕你胆子太大,豁出去,一条命不要了,跟谁都要刚到底。 我又不傻。祁垣闷声道,可是我也没见过衙门。我就怕万一自己先怕了,被他们唬住,做出什么稀里糊涂的事情来。所以我只能不怕 他说到这,突然冒出一点委屈,鼻音重了起来。 徐瑨却道:怕也没关系。三司之中,刑部的或许会有私心,但后面还有我们大理寺呢。我也会跟朱大人求情,让他带上我。到时候你若害怕了,就抬头看我,我想办法帮你。 祁垣一愣,你能去吗? 会有办法的。徐瑨道,但三司会审,初审是刑部主审,复审才是大理寺主审。你若初审时遇到他们刁难,不要意气用事,否则容易吃苦头。狱卒那里我会使些银子,你只要坚持到复审。朱大人敦厚周慎,善于断狱,一定会为伯父平反。 这也是国公爷的话。 徐瑨跟父亲说起祁垣的事情时,是准备好承受父亲责骂的,谁知道国公爷却道,有大理寺卿在,断不会让此案不明不白。另外,他虽不想跟忠远伯府有什么牵扯,但徐瑨既跟祁垣是好友,他也不会责怪儿子为其奔走。 祁垣对此并不知情,但徐瑨说朱大人是好官,这让他心里又多了一份勇气。 徐瑨低头看他,又安抚地笑了笑。 祁垣看着黯淡烛光下,徐瑨俊俏逼人的面容,心里忽闪了一下。 他不由撒娇似的往徐瑨怀里拱了拱,小声道,你对我真好。 尾音轻轻上扬,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徐瑨敏感察觉,竟被这点小得意轻易地取悦,轻笑起来。 因为天热,俩人又没睡着,所以此时并没有盖被子。祁垣把脸埋在他的怀里,露出粉白的脖颈。脚丫子却跟他的脚腕凑在一处。 徐瑨惊讶的发现,不知不觉中,祁垣也在长个了。明明不久前,这人踩着自己的脚背,头顶才刚到自己的下巴。 祁垣的确在变了,稳重了,也长高了,或许哪天,他就会长大,大到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祁垣正嘀嘀咕咕跟徐瑨说话,半天没听到回复,忍不住疑惑地抬头,你在想什么呢? 徐瑨猛的一怔,回过神来,怎么了,你刚刚说什么? 祁垣摇头,没什么,就是瞎聊。你困了吗? 没有。徐瑨顿了顿,心中却仍是憋闷不已。 祁垣不信,眨着眼看他。 夜深寂静,徐瑨忽然就觉今晚的果酒大约有些醉人。 你刚刚说我是个好人?徐瑨抬手,轻轻掌住祁垣的后脑勺,看着他的眼睛问,我若是对别人也这么好呢? 祁垣愣了愣,似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徐瑨道:比如云霁他本是钱江知府的独子,父亲被人诬害,他才进了教坊司 那个眉眼如画,甚至有些妖媚的人突兀地从脑海里蹦了出来。祁垣身子不觉一僵,他说不上为什么,对那人十分排斥。尤其那人看徐瑨的眼神,跟徐瑨说话的口气,都让他格外不爽。 现在徐瑨却说若是换成云霁,他也会这样帮忙 祁垣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忍不住发闷,虽然竭力控制,但脸色还是冷了下来。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就要往后退。 徐瑨却不允许他躲开,大手按住他的腰,不让他动。 祁垣突然有些烦躁,闷不吭声地去掰他的手指,力气大的像是在跟人置气一般。 逢舟。徐瑨突然问,你给符姑娘和方谨之都留了东西,为什么没给我留一样? 祁垣掰他手的动作一滞。 没有。祁垣道,把你忘了。 他说完一顿,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忍不住补了句,你若帮你的云霁,他定然忘不了你。 我没有帮他,若他是我的云霁,就不会在花间班了。徐瑨问,你生气了? 祁垣气鼓鼓地抬眼瞪他,眼神里还有些委屈。 徐瑨看他这样,心里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又隐隐有些高兴。 我错了。他不由笑笑,戳了戳祁垣鼓着腮,我跟你最亲,以后不拿别人跟你比了,好不好? 谁在乎这个了。祁垣被他笑的心里发慌,转开头,轻哼道,我跟你才不亲呢。 是吗?徐瑨把他往上托了托。 俩人视线平齐,脸也挨得极近。 你忘了给我留东西,我可以要一个吗?徐瑨压低声,微微哑着嗓子问。 俩人离得太近了,彼此的呼吸软软的扑在脸上。 祁垣咽了口水,你要什么? 外面的虫鸣有些聒噪,祁垣被吵得心慌,手脚也无处安放。他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跳,剧烈的撞击着胸膛,然而一时恍惚,又觉得那是徐瑨的 俩人离得太近了。 祁垣嘴干舌燥,悄悄往后退,然而还没等他退开,嘴巴便被人堵上了。 烛光摇曳,室内生香,祁垣的脸上轰然发烫。 徐瑨轻轻啄了他一下,却又退开一点,低声哄道:逢舟闭眼。 第49章 祁垣本能地听从徐瑨的吩咐,乖乖躺好,闭上了眼睛。 徐瑨翻身过去,胳膊撑在他的颈侧,一边用手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一边低头轻吻他。 祁垣被他困在怀里,像是个瓷娃娃般,只睫毛不住的颤动。似乎是在害怕,却又不懂得拒绝。 刹那间,徐瑨的心里冒出一点点悔意。 祁垣显然对这种事情完全不懂,刚刚的那点生气,不知道是跟感情有关的吃醋,还是仅仅是小孩独占玩具般的情绪?若是后者自己岂不是在是仗着他的依赖为所欲为? 若是这样,他是万万不想的。 徐瑨犹豫了一瞬,支起身子,亲了下祁垣的脸蛋。 祁垣睁开眼,眼睛里已经浮起一层雾气,徐瑨忍着冲动,轻轻吻了下他的额头,睡吧。 哦。祁垣眨眨眼,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巴。 你知道吗?祁垣小声道,方大哥也亲过阮大哥。 徐瑨原本想躺回去,这些不禁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阮兄跟我说的,他不让我说出去。祁垣的神神秘秘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这样阮鸿就不会知道他讲出去一般。 徐瑨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有些哭笑不得。他现在强忍着自己的冲动,祁垣却兴致勃勃讲起了别人的故事。 然后阮大哥打了方大哥一巴掌,俩人不说话了。祁垣眼睛晶亮,又有些疑惑,可是他为什么会打方大哥?这样这样也不赖啊 祁垣说着说着就有些害臊,自己抿了抿嘴巴。 徐瑨吓了一跳,忙纠正他:不是随便能亲的。该打还是要打。 他顿了顿,试探性地问,如果你方大哥也这么亲你,你会打他吗? 祁垣不假思索道:怎么可能?!他才不会。 会也不行。徐瑨忙叮嘱,不管是谁,谁亲你你就要打他。 他说完顿了一下,哑着嗓子教道:只能我亲,知道吗? 祁垣哦了一声。徐瑨低头看他。祁垣的脖颈一片粉红,被他看得目光又想躲闪,却低声道:你刚刚那样声音真好听。 徐瑨的喉结滚了滚,才压下去的冲动又翻腾了上来。 哪样?他的眸光沉沉,低头拿鼻子蹭了蹭祁垣的脸,贴在他耳边问,这样? 祁垣咽了口水,一副想看又不敢看他的样子,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徐瑨在心里暗骂一声,这下却再也忍不住,不容他反抗的吻了下去。 祁垣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睁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 室内荷香清浅,外间的桌子上摆了几样点心,有个穿着沉香色云绸衫儿的丫鬟正在那摆弄花瓶。 祁垣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喊了声:银霜? 那丫鬟闻声转身,却是一张生脸。 祁垣愣了愣,这下彻底醒了。 小丫鬟笑着走过来,朝他福了福,柔声道,三公子去大理寺了。祁公子是现在用饭,还是等会儿? 昨晚的事情轰地一下涌到了头上,祁垣只觉自己满肚子都是徐瑨的口水,嘴里也都是那人的味道。他脸上一热,脖子也跟着红起来,连徐瑨的丫鬟都不敢看,忙摆了摆手:等,等会儿吧。 那丫鬟盈盈一笑,福了福便出去了。 祁垣在床上坐了会儿,又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看样现在至少要辰时了。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闹的太晚,自己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徐瑨去大理寺,定时要一早就走的,多半没怎么休息。 祁垣傻笑了一会儿,想到大理寺,又想到会审,渐渐又笑不出来了。 现在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今天要去收铺子,还要把芙蕖香丸交货。祁垣算了算,觉得时间有些紧,又怕彭氏在家中担心,便起来自己净面漱口,不等这边安排饭,径自回家去了。 府上的下人们看到祁垣回来,却是个个变了色。祁垣一看便知他们肯定是听说了会审的事情。通敌叛国之罪非比寻常,若真坐实了,这边怕是要满门抄斩。 这些丫鬟婆子,小厮壮仆,之前仗着彭氏软弱可欺,日常衣食都要盘剥一番,背地里也没少做贱人。如今大祸临头,他们的卖身契却在彭氏手里捏着,若彭氏不放,那大家要么跟着杀头,要么被流放。 往日的恶奴如今个个成了可怜人一般。祁垣去跟彭氏回话,才进院子,便见里面跪了二十几个人。婆子丫鬟穿绸裹缎,比彭氏的都鲜亮。壮仆更不必说,有在门房从来不肯给他们通报的,有在祁老太太那边,曾经提棍携棒要打自己的。 祁垣心中冷笑,懒得再看他们一眼,径直掀开帘子,脆生生朝里喊:娘。 屋子里却也满满当当地站了许多人。 祁垣被唬了一跳,定睛一看,这才高兴地叫了起来:虎伏! 虎伏晒黑了不少,听他声音也早跑了过来,深深一福,少爷!虎伏回来了! 彭氏正跟周嬷嬷说话,见他回来,高兴地站起来,招了招手。周嬷嬷又跟一屋子的陌生丫鬟小厮朝祁垣行礼。 这些都是你舅舅的人。彭氏指着一圈陌生的下人,笑道,你挑几个吧,都是会功夫的。 这里面五个丫鬟,四个小厮,个个都跟祁垣差不多高,黑黢黢的,身形挺拔,站姿跟旁人也不一样。 祁垣心中惊奇,见虎伏在一旁探头探脑,知道他们是一道回来的,又笑了笑:让虎伏选吧。 虎伏忙不迭地拉了一个最黑的小丫头过来,那丫头又喊了两个小厮,三人高高兴兴站在了一块。 彭氏看了看,又选了个长得俊些的给祁垣,这才让这一屋子的人下去,只留了祁垣说悄悄话。 周嬷嬷她们昨晚便回了,捎了你舅舅的信,我不敢留着,昨晚看过便烧了。彭氏低声道,你舅舅说,老爷的事情,他已经在想办法解救了。 祁垣这才想起彭氏娘家也是当官的。 怎么救?祁垣问,舅舅知道我父亲怎么样了吗? 彭氏摇了摇头。 他跟你外祖一直在想办法打听,但你父亲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衣裳都没看到一角,哪想如今突然冒出个亲兵来。彭氏叹了口气,你舅舅怕其中有诈,所以便求了他的座师,看看找些门路,代为说情。 她说到这,想起祁垣什么都不记得了,又低声补了一句:你外祖和你舅舅,都是杨首辅的门生。 杨首辅便是上一任的内阁首辅,几年前因病致仕。以前因朝中有个杨太傅,又有杨首辅,所以常人经常以大小杨称之。 只不过这位小杨致仕之后,内阁中其他几位大臣大约怕他再被启用,所以把他座下门生或贬官或外放,几乎大半都撵出了京城。 彭氏的父亲本是侍讲学士,结果被以同僚犯事为由,降职到桂阳做州同知。彭氏的哥哥,当年做了几年翰林编修,理应再进一步,却被外放为延平通判。 京官和外官有天壤之别,好在这俩人都是忠心爱民之人,这几年在地方上做的不错,考绩也十分优秀。 今天这些会功夫的丫鬟小厮,便是他舅舅这几年找人训出来的可靠护卫。 祁垣不觉大喜,忙把徐瑨安慰他的话也跟彭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