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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彩本来很紧张,闻言陡然松了一口气。 承认错误,固然会对她的前程造成影响,在老师那里留下坏印象,但只要不公布姓名,她就能继续在学校里待下去,否则就算学校不退学,她自己可能也受不了。 “……谢谢。”她嗫嚅着,半晌才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 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魔怔了似的讨厌蓝姗,想方设法给她使绊子。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她对这个女孩是很有好感的。 蓝姗没有再看她转身去收拾自己的桌面。 刚刚走得着急,那些纸条都还铺在桌上。不过其他人都还在因为她之前的反应心有余悸,不敢靠近她的桌子,倒也没被人看见。蓝姗一张一张拿起来,爱惜地展平,重新折成纸鹤,一并收到盒子里,然后取出了自己逛遍小商品批发市场才找到的玻璃瓶。 陈悠然选的瓶子本来就是大众化的模样,她的功夫主要费在寻找卖这东西的店面上。 将星星和纸鹤重新装好,蓝姗没有再把瓶子放在桌上,而是都收进了柜子里。虽然经过这次的事,鞠彩和陈可君必然会更小心,应该不会再弄坏,但凡事总有万一,不如从根源避免。 收好了东西,蓝姗才爬上了自己的床。她将蚊帐放下,躺下来靠在枕头上,抬手遮住眼睛,这才慢慢地出了一口气。 在很多人的眼里,蓝姗聪明,稳重,坚定,仿佛不管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中都能无坚不摧,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倒她,让想要与她比较的人自惭形秽。 可是蓝姗自己知道,她不是。 她出生在一个闭塞的山村里,所以能够想到的改变命运的方式,就只有读书这一条。因为在她的视野里,看不到其他的可能。 但即使是这一条,蓝姗其实也没有十全的把握。 在义务教育的标准下,雾镇下属的无数村庄,包括青山寨在内,哪家哪户的孩子不上学呢?但是能靠着上学改变命运的,在蓝姗有限的了解里,一个都没有。 他们有的只上完小学,有的初中初中毕业,最好的能上到高中,然后或是回到家里,在农田间为一年的口粮忙碌,或是跟着长辈们去县城或更远的地方打杂工。后者收入会可观一些,也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但那没有任何异议。也就是年轻的那几年在外面,到二三十岁,要结婚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回到这个小山村,找个跟自己出身相近的对象,搭伙过日子,继续祖祖辈辈的生活。 这传承延续了千百年,亘古不变。而年轻时闯荡天下的梦想,则越来越像一个遥远的梦。好像有一道无形的枷锁捆在这些人的身上,让他们永远无法真正走出这里。 即使蓝姗每年考试都考第一名,也不确定自己就一定能改变这种现状,打破那加诸己身的桎梏。越是不确定,就越是惶恐惊惧。 她是对自己的肯定与怀疑的矛盾之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陈悠然对她来说那么特别之所以,就是因为,是在认识她之后,蓝姗才终于清晰地看见了前面的道路。就像一扇布满了水雾的窗户突然被擦拭干净,露出窗外前所未有的风景。 但是犹豫与怀疑,已经刻在了蓝姗的骨子里。 她曾经跟陈悠然说过,她也会犹豫,彷徨,瞻前顾后,且无时无刻不是如此。每一件在外人看来该是胸有成竹的事,其实都是她反复衡量的结果。她远没有众人以为的游刃有余,需要跟自己、跟这个世界做斗争,才能艰难地做出一个决定。 她只是不让这种缺陷和软弱在旁人面前展露出来而已,即使是陈悠然也不曾知晓。 而陈悠然是跟她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 她的人生之中并非没有障碍,但所有的障碍,都只会让她更努力地奋进,而不会造成消极的影响。她就像是明亮的太阳,永远普照万方,光芒之下,任何阴暗都只能退却。 蓝姗是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笼罩在陈悠然的光芒之中,不知不觉已经改变了许多,很久不曾进退失据。 以至于以为自己能够掌握未来,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开雨市,到北京来求学。但此刻,她审视自己的内心,却发现那个怯懦的自己从未消失过,她只是藏在深不见底的阴影之中,等待着时机重新出现。 在察觉到自己跟陈悠然的关系变得疏远时,蓝姗心中的阴霾再次出现,她开始怀疑自己选择到北京来是否当真正确。但没等这犹豫彻底长成,她有惊愕地发现,陈悠然的疏远之下,包裹的是一颗滚烫而火热的心。 如果以一种更加玄妙的方式来理解,蓝姗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心魔丛生的修行者,游走在危险的边缘,战战兢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堕入深渊。 她以为陈悠然是六根清净的佛,心里不会生魔。但如今才发现,原来陈悠然的心魔,就是她。 “蓝姗?你没事吧?”聂雨欣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蓝姗松开手,微微侧头,就见聂雨欣一脸担忧地站在她的床边,正仰头看着她。鞠彩和陈可君则不知去向,应该是去履行蓝姗的要求了。 “没事。”蓝姗坐了起来,“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谈过恋爱吗?” “哈?”聂雨欣先是一呆,然后立刻回答,“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