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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十一还未接话,远远的婶娘果然来了,见着生人稍是愣了愣,寒暄两句便拎着菜篮子进了屋。 宋十九见火势稳了,便进屋帮婶娘做饭,李十一跟了进去,想要洗手帮忙,却被婶娘婉拒出来,李十一初来乍到,不好勉强,便又理着袖子往厅堂里去。 未走几步,听见宋十九小小的声音:“这个不洗了。” 婶娘接口:“芹菜么?” 宋十九轻轻“嗯”一声,未再说话。 里头响起哗哗的水流声,刀子有节奏地跺着砧板。 李十一的嘴角提起来,弯曲的弧度比宋十九的话语还要浅,但停留了不短的时间,好似这份笑令她十分珍重。 李十一不爱吃芹菜,哪怕是在闹别扭,宋十九也时刻搁在心里。 第101章 但与先生阖玉棺(十二) 豆丁儿家许多没有这样热闹了,婶娘、十九、十一、涂老幺并两个娃娃齐齐整整坐了一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几人摘了布条,洗净手便开吃,唯独春萍仍旧将脸兜着,习惯性地掀了个脚,将馒头从下方递上去。 这样吃饭实在不便,她原本可以独自端了饭碗回屋进食,却不大想离了宋十九,于是便这样慢吞吞地,照着十分繁琐的工序。 宋十九问了几句三叔的病情,又嘱咐婶娘一会子将药汤带回去,专心致志地扒了几口饭,依然没什么同李十一亲近的心思。 眼见大伙吃得差不离,她才抿了抿唇开口:“这院子有三间房,我都擦洗过,一会子铺上褥子便可歇息了,涂老幺住东面,十……你住西面,我同春萍……” “我同你住,可以么?”李十一端着碗,抬眼看她。 饭桌上霎时安静,婶娘将筷子搁下,手背抹一把鼻子,眨眼瞟宋十九。涂老幺“嘿嘿”闷笑两声,又夹了一筷头菜,小豆丁打了一个小小的嗝,盯着二人,将细长的板凳前后摇得咯吱响,春萍咬了小小的一口馒头,将它从面罩里拿下来,转头问宋十九:“我想一个人睡,成么?” 宋十九润了润下唇,未说话。倒是涂老幺“嗨”一声,对春萍笑道:“成成成,你自个睡。” “十一姐,委屈您同十九挤挤。”涂老幺腮帮子塞着饭,连笑容也鼓囊囊的,“我这爷们,自是要占一间了。” 李十一将睫毛温顺地落下来,“嗯”一声,嘴角微抿,倒是瞧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夜幕不在意人情愿还是不情愿,总之是按时到来,四合院儿里点了煤油灯,却不及天井处洒下的月光亮堂,宋十九早早地洗漱了,换了棉布制的寝衣,一面拆头发一面望着天井中央的老槐树发呆。李十一在楼下同涂老幺聊天,仿佛是刻意让她先上来,又仿佛不是。 若李十一在跟前,她兴许还能敛住自己的思想,可李十一在下头,她的神识便不大受控了。 她抹香油,擦香粉,手里捻着一点碎碎的胭脂,将动作放得轻而又轻,只为了听见李十一上楼的动静。 几个来回后,她终于笃定,李十一是故意的。 故意磨蹭着不上来,令宋十九念着她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宋十九又有些恼了,李十一总是像放风筝一样牵着她,挑逗她的想象,研磨她的关注,碾得比香粉还要细些,零零碎碎地附着在她的指缝间,拍也拍不干净。 宋十九起身,索性先睡下,要熄灯时却顿了顿,最终是将灯留了下来。 躺下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不该将李十一想得那样坏,她一遍遍地回想李十一问她“冷不冷”的模样,她那时坐在自己身边,挪了挪肩膀保持一个亲近却不冒犯的距离,将小臂横在大腿上,微微探着身子瞧她的脸色,落在另一侧的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灰袄子的毛边。 就是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动作,令宋十九捕捉到了她的无措。 走廊里响起有规律的脚步声,雨打芭蕉似的,愈来愈近,渐渐灌溉进了芯儿里。宋十九将眼阖上,听见门被轻柔地推开,略过了三两秒又合拢。 隔绝的视线滋生了无穷的想象力,宋十九不晓得停下的那两三秒,李十一是不是在瞧她,一进屋,是不是先瞧了她。她很是介意这一点子细节,以至于颇有些挠心挠肝。 但她什么也未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听着李十一走到桌前,应当是梳洗过了,只直接将衣裳一层层脱下,最里头的那层摩擦着她的肌肤,窸窸窣窣的,听在宋十九的耳朵里,像一句不期而遇的开场白。 宋十九仍旧未睁眼,搁在脸侧的无名指微微一动,像在遮掩心跳错漏的那一拍。 她听见李十一吸了吸鼻子,好似有些感冒,而后放轻动作倒了一杯温水,喉头动了三下,是只喝了一两口,然后杯底轻轻一磕,杯子被放下,李十一吹熄了油灯,走到榻前将被子掀开,冷香带着寒意贴进宋十九的肌肤,令她颈后的汗毛一瞬便立了起来。 李十一又顿了顿,仿佛是依着月光瞧了一眼宋十九颈后的小栗子,她什么也没说,钻进被子里,肩膀轻轻挨着宋十九僵硬的脊背,十分规矩地躺了下去。 宋十九失落了,尽管她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她在长长的呼气声里将这份期许放下来,尽量放得不着痕迹些。 中间的被子被支起来,酥酥灌着凉风,将和李十一相接的地方反衬得十分暖,暖得有些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