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阮轻暮应了一声:“好,妈你放心去,我看家。”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只剩下盲人小郑和他两个人、 “到底怎么回事?”阮轻暮叹了口气,发问。 刚刚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戴着耳机,又关着门,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吵闹,现在忽然出来,简直是一头雾水。 难怪昨天回家后,就觉得妈妈和小芸她们脸色不太对的样子。 小郑叹了口气:“上礼拜的事了,你上学嘛,丽姐当然不会说给你听。” “那你说。” 小郑摸索着喝了口水,正要说话,门口探进来一个头。 老李头一眼看见阮轻暮,就吓得往后一缩:“哎哟小鬼头在啊?怎么了,人都哪儿去了?” 阮轻暮白了他一眼,总算没再动手:“今晚不开门了,走吧。” 老李头的眼睛四下转了转,果然没看到任何人,只得悻悻地放下门帘,嘟囔着走了。 小郑侧着耳朵听他走远了,才又接着说:“几天前吧,小芸忽然接到老家一个邻居的电话,含含糊糊地说,她不如把弟弟带在身边,寄养在他们大伯家,怕是不太好。小芸急了,死命追问,那个乡亲才说,他大伯一家子,对小桩可够呛。” 阮轻暮目光冷了:“他们虐待小孩?” “是啊。欺负哑巴孩子不会说话、不会诉苦,又欺负小芸看不见。”小郑发白的瞳仁瞪着远方,“每个月从小芸这里榨钱,结果只有她过年回去那几天,才找别人家借几件好衣服给小桩穿上,叫小芸摸着放心。” 阮轻暮咬紧了牙:“这么王八蛋,也没人告诉芸姐一声?” “她一个女孩子常年在外面打工,谁又犯得着得罪她大伯一家,碎嘴这个?”小郑苦笑,“这次是他家儿子拿砖头拍破了小桩的头,也不给治,满头满脸的血躺在家里,有个邻居实在看不过眼,才打听到小芸的电话,偷偷打过来的。” 阮轻暮一张俊脸微微发着青,牙缝里一字字问:“然后呢?” “丽姐怕小芸一个瞎子,回去被他大伯欺负,就想了个办法。”小郑叹息,“她托邱哥带了几个人,直接扑到小芸的老家,打了个措手不及。果然一进她大伯家门,就看见这哑巴孩子被伯母拿着藤条打呢,人小不懂事,又是哑巴,只会啊啊地叫,邱哥说一进去,看得他肺都气炸了。” 阮轻暮想着刚刚看到那孩子满身的瘀痕,怒气陡升:“邱哥没打死那家人么?” “打了。邱哥说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狠狠扇了那死婆娘一巴掌,又照着拿砖头拍人的那小杂种屁股上踹了一下,然后抢了小桩就上了车。直奔县城车站,一口气把孩子给带回来了。” 阮轻暮恶狠狠地冷笑:“这么轻松就放过他们了?” 小郑苦笑:“那能怎么办?难道上去砍人再坐个牢?” 阮轻暮咬牙切齿:“他不是满身刺青,跩得很吗?我还以为是个狠角色。” 小郑诧异地问:“什么,他身上有刺青吗?我没给他按过。我瞧他挺和气啊,对丽姐可好……” 他忽然住了嘴,有点尴尬地笑笑:“邱哥是好人,对谁都好的。” 阮轻暮翻了个白眼:“然后呢?” “邱哥带着小桩,其实昨天就回来了,怕小芸看到受不住,就和丽姐商量了一下,想先带孩子去看看病。可没想到,这孩子怕人,莫名其妙被几个陌生男人带出来,一路上一直咿咿呀呀地叫。” 阮轻暮点点头:“那肯定,换了谁都怕。” 再说也听不见,哄都哄不好。 小郑苦笑一下:“几个男人带个瑟瑟发抖的哑巴男孩,怎么看怎么不对,结果住的小旅店老板长了个心眼。” 阮轻暮惊讶:“怎么了?” “邱哥他们几个人在房间里吃泡面呢,直接就被派出所的人上门抓了,怀疑他们是一窝人贩子。” 阮轻暮目瞪口呆,嘴里随口骂了一句“卧槽”。倒也是想不到! 好半天,他忽然又笑了笑:“不过,还是好人多。” 小郑也浅浅地笑了,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他的方向:“是啊,小旅店老板人挺好。” “刚刚丽姐接到电话,又带着小芸去了派出所接人,这才刚刚放回来。”小郑无奈地摇头,“所以正乱着呢。” 阮轻暮叹了口气:“那芸姐怎么打算啊?” 小郑说:“小芸说,以后死都和弟弟死在一块儿,再也不把他留在农村了。她刚刚给你妈……跪下了。” 阮轻暮吓了一跳:“干什么啊?” “他说,以后她干活自己不留一分钱了,求你妈收留她弟弟住在这,不然……”他苦涩地笑笑,“不然她一个瞎子,带着个哑巴弟弟,怎么活呢?” 阮轻暮愣了愣:“我妈当然会照顾他们姐弟俩的,谁要她的钱啊?” 小郑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他眼睛看不见,心里却亮堂,不知道怎么,他总是觉得,丽姐的儿子自从上次出事后,和过去像是两个人一样。 可是毕竟还是个孩子,把什么都想得这么简单。 他和小芸在这里做活,丽姐每人只收一半提成,不仅负担着店里的一次性用具、消毒毛巾、长期开空凋的高额电费,还要帮他们俩交各种保险,已经算是极为厚道。 丽姐也是要靠一个钟一个钟做活挣钱的,也要养一个儿子,现在小芸要带个弟弟住进来,吃饭上学、衣服用度,就算是自己一分钱不留,够不够还两说呢。 别的不说,这小房子住了他们几个人,已经算是很拥挤了,哪里还有空闲地儿? 阮轻暮看着他的脸色,忽然明白了什么。 “小孩子没地方住是吧?”他问。 小郑犹豫一下:“我晚上住按摩间的,实在不行,只有和我一起住了。” 阮轻暮站起身来:“行了,叫小孩子住我那儿。” 小郑吓了一跳:“不用不用,你别乱说。” 丽姐又不欠他们这两个瞎子哑巴的,本来就是好心才雇佣他们,抽成还少。哪有占人家儿子房间的道理,再大的脸,也不能这样。 阮轻暮没理他,冲进卫生间拿了拖把,把自己小房间里的地板使劲拖得干干净净,又跑到穆婉丽房里,找了床凉席出来铺在地上,把自己的枕头和毛巾被抱在了上面。 “别废话。那小哑巴今晚回来,就睡我的床,以后也都睡那儿。”他擦了擦满额头的汗,拍拍手,“我以后就周六回来睡一晚上,礼拜天就回学校,打一天地铺有什么。” 以前在野外又不是没露宿过,幕天席地、野草盖身,身边还有个素来爱洁净的名门公子,不也一样睡得挺舒服。 …… 实验三中的操场上,一群男生分成两队,正在火热地打着对抗篮球赛。 傅松华高高跃起,一个漂亮的跳投,远远地压着三分线,篮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进了篮。 暂停的哨子响了,他和几个队友一起,大步冲向球场边,伸手拿过方离递过来的冰矿泉水,痛快地灌了几口,得意扬扬地在方离身边坐下来。 “看打球好玩吧?我说你就该出来活动活动,晒晒太阳。” 方离无奈地“哦”了一声,小声说:“我不爱打球……” 傅松华低下头,看着他的脸:“以前戴个大眼镜,打球是不方便,现在不是好了吗?” 上次方离的眼镜被刘钧砸掉到地上,一条眼镜腿摔坏了,去修的时候,也没配到合适的镜架。 傅松华那天正好路过学校门口,一眼瞧见,就死活怂恿他配个隐形镜片,理由很简单,男生嘛,要打球、要上体育课,眼镜多碍事! “来嘛,上场试试,我教你打球。”傅松华撺掇着,举起自己的小臂,花孔雀一样展示着自己隆起的腱子肉,“不锻炼怎么行?看到没,这才像个男人!” 方离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着:“有什么了不起,谁没有……” 傅松华不乐意了,伸手就去撸他的衣袖:“还跟我呛声,你有吗?” 方离的校服本来就偏大,衣袖轻易地就被他捋到了肩头,旁边的几个校篮球队队员都哈哈大笑起来:“妈耶,麻秸秆一样。” 方离急了,猛地抽回了胳膊,秀丽的眉毛轻竖起来,忽然用力一弯手臂:“本来就有啊!” 可别说,乍看上去他的手臂的确极细,又修长,可是这样刻意隆起小臂时,还真有一块块肌肉若隐若现,线条柔和又漂亮。 傅松华愣了愣,不太相信地伸手摸了摸:“哎,还真有点?” 旁边的男生也好奇地想要伸手:“哎?” 汗津津的手刚伸出来,就被傅松华狠狠一把拍开了:“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队友被他打得手背都红了,忍不住怪叫一声:“靠,你自己还不是摸了?” 傅松华得意扬扬地搂过方离:“我小弟,刚收的。我罩着的就只能我能碰!” “切,又不是你媳妇,还不准人碰了?” 方离低着头,白皙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晒得,有点莫名的红。 另一个男生也有点好奇,看着方离修长漂亮的胳膊:“你这是练过什么吗?” 方离不吭声了,低着头默默地拧着矿泉水瓶盖。 傅松华忽然一拍脑袋,站起身来,把方离拉到了一边,躲开了别人的视线。 “对了,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他满脸严肃,眼神却乱飘。 第35章 爽约 方离一怔, 比他还要紧张起来, 红着脸:“什、什么?” 傅松华摸了摸口袋, 掏出来一张不记名的食堂充值卡,塞给他:“这里面吧,有点钱。” 方离呆呆地望着饭卡:“啊?” “你用这个钱买点好吃的,荤菜放开了买!”傅松华看看四周, 小声说。 方离呆了一下:“这是干什么?” 傅松华尴尬地搓了搓手:“你和阮轻暮不是经常一起吃饭么,我瞧你吧, 家里也不是很富裕,那个小瘸子就更是超级穷。你俩那么瘦, 老是不吃肉,发育差可是一辈子的事。你买好吃的, 带他一起吃。” 方离嘴唇微微蠕动:“他、他不会接受吧?” “嗨,你就说他每次都罩着你, 你感激, 所以请他客呗。”傅松华挠挠头, “再说了,关键是你也得吃好一点, 我也不能顿顿都跟你一起。” 方离怔怔看着他,手中的饭卡捏得死紧, 声音低得快要听不清:“你……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傅松华嘿嘿笑着,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那是我罩的人嘛。那就这么定了, 我会定期往这卡上打钱的。你尽管刷, 你和小瘸子爱吃啥, 就放开了买。” 正说着,他眼睛一亮,看着操场边小道上的一个人影,急忙大声喊:“老大,老大!” 长身鹤立的少年停住了脚步,站在那棵大香樟树下,向他们这边看来。 傅松华扯着嗓子喊:“你不是说明早返校的吗?怎么又来了?” 树影斑驳,照在俊美的少年侧颜上,有着平时少有的明朗,站在那里,芝兰玉树,眉目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