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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平生”使的是个大险招,掮客以及买卖双方但凡有一方对合作伙伴深信不疑,他的计划就不可能行得通。但是做这种生意的,向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他们纷纷落入了“江平生”的圈套。 所有人全部入局以后,“江平生”瞧着高墙外灰扑扑的天色,突然念叨起他打麻将时最喜欢做的牌——清一色一条龙。掮客不明就里,问他邹老您说什么?——“邹”是“江湖”妈妈的姓,“江平生”早前接触这些不法之徒时鬼使神差说了个“免贵姓邹”,便改不了了。“江平生”没理几番向他示好的掮客,缓缓阖上院门。 当然,这样的故事,高光必然不能是铤而走险的“江平生”。“江湖”的枪是叫跟踪这个团伙多时的刑警给缴走的。刑警以“江湖”为突破口紧盯着这个案子,最终成功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并救下最终火拼时被打碎了膝盖骨的“江平生”。 ——刑警中途不着痕迹地多番插手,所以“江湖”才能回回有惊无险脱身,所以“江平生”最初打算快刀斩乱麻来点儿狠的却联系不上以前的狱友,这些就按下不表了。 “江湖”在医院里长久地注视着面色苍白老态尽显的“江平生”。他去投案自首前翻到了父亲的诀别书。所谓的“诀别书”其实也就寥寥几句话: 我前些天托你二姑给你包了个山头,你回去种点稀罕水果什么的,比你现在这破活儿挣得多。你谈的那个对象这一年上门看过我好几回,街坊邻居碎嘴的没少在背后埋汰她,你早点把人给娶了。老家床头柜里有我和你妈结婚时的俩戒指,银的,值不了几个钱,你记得给我放骨灰罐儿里。其他没什么事儿了。 “江湖”觑着难得虚弱的父亲,慢吞吞说:“你从小到大没把我当个人对待,动辄打骂,在街坊邻居面前,在我的同学朋友面前。我妈去世的前一年,我被你逼得都坐到医院病房的窗户上了,你那张嘴仍然没有一刻停的,说“老子最不怵人威胁了”、又说“不跳的是孙子”,你用看一坨屎的目光看着我,不相信我会跳下去……要不是我妈从病床上摔下来跪我,我现在的坟头草都能比她的高一拃。外头那些人特别感动你的父爱,呵,谁感动谁他妈来给你当儿子。” “江平生”静静瞧着儿子,片刻,露出了跟以往一样的讥诮神色:“我让你去投案自首的?我这样的爹没了就没了,你就当你是野生的不就得了?” “江湖”闻言倏地起身向门口走去。他伸手攥住门把,听到“江平生”声音有些发紧地问他,“我这条腿不够一句对不起?”他顿了顿,没有回头,但也没有迈出去。他向前望着走廊玻璃窗外高远的天空,眼眶渐渐红了。 …… 镜头关闭以后,元榛数着呼吸出戏,眼尾的红一时消不下去,他伸指轻轻揉着,向人群外自己的新助理看去。新助理正跟旁人一样瞠着双兔子眼擤鼻涕。 2. 滇市的四五月份美得不可方物,各种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花争奇斗艳,海棠、鸢尾、金雀、芍药、红的、粉的、蓝的、紫的,它们齐齐整整开在市中心的花圃里,也乱七八糟开在郊区崎岖不平的道旁。 苟杞与元榛步行过了一道人行桥来到大港街,等着陈霖把车开过来。剧组原本划定停车的地方,因为附近有水泵坏了,出现了脚脖子深的积水,所以最近这两天剧组的车子都停在大港街街尾的空地上。 “下周师秦的剧组要开拔过来,我交代他给你带礼物了,你好好想想怎么感谢我。”元榛微调面上口罩的位置,眼睛里带着软和的笑意,跟苟杞漫聊着。 “你希望我怎么感谢,元哥?”苟杞嘴角牵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 元榛就没见过这样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的小姑娘,他默了默,两手插进兜儿里,说:“给我做顿饭吧,我还没有吃过苟厨师做的饭呐。” “你上周刚吃过一锅面。我就出去五分钟帮你取个东西,回来小奶锅你都给我洗了。” “那怎么能算呐,那本来是你煮给自己的,”元榛显得特别不忿,“金丨主爸爸吃你口饭还得靠算计人,我多辛酸。” 苟杞把背包挎到前头,低头呲啦拉开拉链,敷衍道:“好吧,答应你了,金丨主爸爸。” “苟啊,你希望收到师秦什么礼物?” “什么都好。” 苟杞翻到背包里的苟不忘不由笑了笑——苟富贵昨晚洗了没干,只好带苟不忘出来。 元榛瞅着苟杞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苟杞最近渐渐放弃挣扎了,叫“小苟”、“苟助理”。“苟厨师”、“苟啊”随便。 …… 一道不耐烦的女声突兀地在他们左后方响起。元榛默默戴上帽兜,往相反方向侧了侧脸,苟杞仿佛没听到,专心致志整理着背包里勾缠在一起的数据线。 “她就是在她站姐的镜头里做个为戏牺牲的高姿态而已,不是真的要你下狠手去打的,你碰着点儿脸就可以了……你不要说你没看到横幅后面那个拿着专业镜头的女生。” “我真是服了你。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去跟她们解释两句。另外,婧姐要我给你带句话,钱难挣屎难吃,哪行哪业都是这样,不光咱们这个圈子。你这脾气要是不改改,向薇,以后有你受的。” “向薇”这个名字仿佛一记重锤敲在耳膜上,苟杞倏地转过头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