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穆白将手指移到开门处按住，那人急匆匆地跑进来，喘着气。

    扬天抬起眼，正打算朝电梯里的同事道谢，却在触及那张白皙面孔时顿住声调：谢谢穆白？

    穆白看着扬天的眼，点点头：早上好。

    嗯。扬天声音登时降了几度，只冷淡地应了声。

    他还记得昨天的经历，只能说是不欢而散。

    既然穆白拒绝了他的邀请，他也没必要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扬天那么想着，却忍不住朝穆白身上抛去目光，眼神在添了几分褶皱的白衬衫上停顿。

    还是昨天那套衣服。

    扬天皱眉，问道：你昨晚在公司睡的？

    嗯，盖了空调被挺舒服的。穆白平静地回。

    你不会还没找到地方住吧。扬天勾起唇，穆白的惨状让他心情好上不少，不由宽容道：我搬出了公寓，在附近租了间loft，实在不行借你睡一晚也不是不可以。

    他现在和穆白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昨天和吴哥谈下推荐后，他在颜值分区的首页至少能稳住两周，再加上小熊TV最近要出的直播综艺，未来人气定不可同日而语。

    说不定，还能进入娱乐圈。

    不用。穆白摇头，我自己租了房，在胡安路。

    胡安路？不是之前抢劫案发生的地方？扬天一愣，看向穆白的眼神里忽然多了分怜悯。

    抢劫案？穆白脸上露出一份诧异，他根本不知道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难怪房租压到那么低。

    这种地方满是垃圾，治安差配套设施落后，扬天连想都不敢想。

    人的社会层级总是在不断变化的，有的人朝上走，有的人往下流。

    穆白刚搬到宿舍的时候，扬天还是看好他的。

    听说是手头紧，给份工作就跟着跑，还自己敢上前签了全公司没人愿意签的C约。

    如今更是脑子缺了根筋，明明有一张好脸，舒服的颜值区不待，却非要去玩什么英雄联盟。

    游戏玩得好的人本就少，还因为身体限制巅峰期短，不过想来穆白也不会有什么巅峰期就是了。

    他知道，现在他和少年间已经拉开了一道长而宽的距离，深如鸿沟。

    但那也不错。

    地位差距越大，他才能轻而易举地将穆白从地上拾起来，养进笼里。

    毕竟，那还是只相当漂亮的金丝雀。

    *

    回家洗漱煮泡面，穆白便马不停蹄地回到公司打开直播。

    赚钱要紧。

    很快，他就被那意料之外的人数吓了一跳。

    短短几分钟内，就已经有几十个观众涌进直播间，并且数量仍在逐渐上涨，眼看着就要突破一百。

    【来了来了！今天的主播也好可爱】

    【主播好积极，昨晚三点多才睡的叭，怎么十二点多就开播了】

    【小白一直很勤快。不过还是多休息点吧，别生病了。】

    【那个说好了上大师就打赏的海盐奶盖呢，账号注销得真快】

    【弹幕打赌什么时候兑现过，唉，心疼主播熬夜上大师】

    【信用没多少，跑路倒挺快】

    弹幕刷刷地飞过，穆白第一次感受到应接不暇的弹幕是什么模样。

    他有些手足无措，把每条弹幕都一条条回了一遍，直到观众催他去玩游戏，才停了下来。

    英雄联盟今天更新，穆白翻到后台，调出了昨天的收益记录。

    海盐奶盖没有履行诺言送出礼物，但实际数字依然超出穆白的想象。

    三百三十八。

    这还是五五分成后的数字，也就意味着，光是礼物就陆续被打赏了600多元！

    上一世，整个战队辛辛苦苦赢下一局小型网吧赛，也总共一千多块钱奖金，分到个人手里仅剩一百多。

    他只一日就挣到了。

    订阅也随之增长，原本一千多的订阅数蹿升到三千，几乎翻了倍，在线人数最高峰更是首次超越了公司倒数第二名。

    不过其中大部分打赏都来自于昨天晚上，准确来说是官方发通告后的晚上。

    今天还有陆续的礼物，只是没有昨晚看上去那么频繁。

    【抹茶拿铁】赠送了蜂蜜罐子x1

    【抱歉，看了官方才知道误会了，演员另有其人QAQ】

    【皎月King】赠送了蜂蜜糖x3

    【我看了官方给的回放，你的奇亚娜没什么问题，是蜘蛛在演】官方？

    穆白一愣。

    他跟着弹幕，第一次在手机上安装了围脖，才明白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英雄联盟】：感谢用户【Jze】的正义举报，我们确定国服账号【劳资无敌】有多局消极游戏、操纵对局行为，封禁十二个月。维护峡谷环境，需要每个玩家的共同努力。

    【好狠，演员不是只封一个月吗？】

    【你没仔细看吧，那个Jze收集了差不多七八局的演员记录，直接一波锤死】

    【这人到底谁啊，这么牛逼】

    【好像是哪个小主播直播间里的，之前帮主播说话来着。不懂的看录播】

    【感觉某些人需要道歉了】

    原来蜘蛛的行为叫演员，是故意那么做，而不是有其他考量。

    亏他想了一晚蜘蛛的深意来着。

    弹幕和礼物还在不断刷屏，穆白头一次看到那么多的礼物，他谢都谢不过来，少年额头急出薄薄一层细汗。

    穆白倒也不觉得他们需要道歉。

    因为前两把失利，他第五局玩得并不算好，还有很多可以增进的空间。

    官方公告下【Jze】的大名刺眼，穆白还记得对方关注他又取消，多半这次只是仗义行事，不是他的粉丝。

    穆白很感激，但他不想就这样欠下人情。

    于是穆白打开小熊TV软件，从用户栏里找到Jze，认真编辑了一条私信。

    【木白白】：Jze你好，我是主播木白白。

    生怕对方觉得他态度强硬，穆白犹豫片刻，添了个聊天栏里的热门表情。

    【木白白】：【微笑黄豆.jpg】

    第十三章

    JG俱乐部里，重新回到基地的分析师和教练重新聚在一块，激烈的讨论如火如荼。

    每次S赛结束，游戏方就会马不停蹄地更新新赛季，推出新英雄等，峡谷会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发生巨大转变。

    有些赛场非ban必选的英雄会跌落神坛，有些屡试不爽的套路会销声匿迹。

    教练和分析师的回归，也意味着他们的假期步入了尾声，紧锣密鼓的训练即将开始。

    纪泽结束锻炼回到宿舍，打开个人电脑后自动弹出了昨天未关闭的浏览器页面。

    小熊TV的标识显眼，木白白居然又回到了直播。

    英雄联盟挂在一旁更新着，他也不知道找个小游戏临时播一下，只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和弹幕聊天，一双琥珀色眼睛映着窗外阳光，亮得像枚珍贵宝石。

    忽而，他看见了电脑下端的红色新提示。

    是十几分钟前发来的，还新鲜着。

    小熊TV的后台有对话功能，除去提示外，还能和其他主播或观众一对一私聊。

    在目光触及那颗曾经代表微笑，如今无限等同于阴阳怪气的笑脸黄豆时，纪泽指尖微妙地停顿。

    下面还有一小串消息。

    【木白白】：谢谢你的举报，真的很感谢。

    【木白白】：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尽管说。

    纪泽垂下眼，看着直播画面中轻声回答哪怕是很奇怪问题的木白白，轻轻敲了敲手机后壳。

    本以为只是路边随意帮助的小猫，没想到小猫啃了鱼干，却又绕了回来。

    不愿走了。

    *

    直播公司中，电脑区域的房间轻掩，穿着白色长袖衬衫的少年坐在椅子上，一条条读着弹幕。

    他的衬衫似是大了一号，只能堪堪掩住身体，让人忍不住担心冷风会不会朝缝隙里溜进去。

    什么时候打比赛服，嗯，看情况吧，我个人挺想去玩玩看的。穆白念着，并拢了腿。

    炒菜放多少盐？这个我不清楚诶，都是靠感觉的。喜欢侧着睡还是正着睡？他犹豫片刻，白皙的脸上露出一分不好意思来：侧躺吧，我还喜欢抱一床被子睡。

    【啊啊啊我也喜欢！被子又软又暖太舒服了】

    【没错，被子里面再抱被子！】

    【听说喜欢蜷着抱被子睡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啊，这个是真的吗】

    直播间变成了大型聊天场，部分人在讨论睡觉的事，还有人在继续提问题。

    【小白喜欢猫还是喜欢狗？】

    【小白离开泉水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小白一辈子吃了几粒米？】

    这他记不得了。

    这个世界的人们都活得那么细致嘛？

    正当穆白看着新问题发呆时，挂着的直播界面忽然弹了个小红点。

    有人给他发消息了。

    穆白不算电脑高手，最熟悉的软件唯独英雄联盟，隐私模式的设置还是橙子帮忙解决的。

    好处便是，除了游戏界面，其他东西都不会被过多泄露。

    穆白点开后台，发现是Jze给他回的消息。

    字数不多，只是简短的一小行，却莫名带着一股懒散的语调。

    【Jze】：不用，举手之劳。

    穆白不满地皱眉。

    他想了想，打字回。

    【木白白】：你缺陪玩吗？

    【木白白】：我带你上分。

    *

    纪泽看到这条消息，已经是三十分钟后。

    他和阮毅一起吃过午饭，队里的营养师打了两杯蔬果汁，绿油油的颜色看上去就很毒药，连带着阮毅一起黑了脸。

    为什么假期那么长，先归队的会是营养师啊。阮毅看着纪泽已经空了一半的被子，更是绝望地哭嚎：尤其还要跟你这个味觉失灵的一起喝女巫药水！

    你最好再叫大声点，让营养师知道你最近血糖增高。纪泽偏过眼，正好连甜食都一起禁了。

    阮毅瞬间可怜巴巴地闭上嘴，委屈地对着手指。

    纪泽快速喝完果汁，随手拿起手机点开小熊TV，忽而勾起唇。

    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浅的微笑。

    一旁苦哈哈抿着果汁的阮毅，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Jze】：陪玩？

    消息已经是半小时前收到的，没想到小主播居然秒回了他。

    【木白白】：嗯，什么段位都可以，带你上大师。

    【木白白】：如果你段位不够，我可以打个小号上来。

    小猫还挺有诚意。

    【木白白】：可以吗，我一直没开游戏。

    【木白白】：我在等你的回复。

    看到这行字，纪泽忽地一愣。

    木白白甚至不知道对方举报蜘蛛的原因，就为了那么一个牵连的善意，就一直等他等到了现在吗？

    纪泽看着屏幕，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长长叹了口气。

    【Jze】：好吧，你再等十分钟。

    【木白白】：嗯，你现在大概什么段位？

    【Jze】：比赛服。

    【木白白】：？

    纪泽端起果汁，在阮毅见鬼一般的眼神下一饮而尽，随后站起身，慵懒惯了的动作不知怎地，竟加快了速度。

    发生什么事了？阮毅忍不住问。

    队伍的中单永远都是那副懒洋洋的调调，阮毅从来未见过他其他模样。

    哪怕那天S赛总决赛，JG被连追两分变成2：2平，队伍气氛寂静如死，纪泽脸上依然找不到一分多余的情绪。

    仿佛这场足以决定未来荣耀的赛事，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局匹配。

    纪泽修长的指节轻轻握着水杯，稳稳放在厨房的水池里，声音浅淡：没什么，就是点了个陪玩。

    阮毅：？

    *

    看着对方的回应，穆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说，比赛服。

    比赛服！

    账号至少也要大师才能申请，说明Jze怎么说都是国服大师水平，并且在大师停留的时间无论如何都比他这个纯新人要长。

    他还说要带别人。

    都不知道是谁在carry

    穆白忽然感觉脸颊发烫，本就薄的面皮忽地泛上一阵薄红。

    【小白脸怎么突然红了？】

    【完蛋，还在看手机呢，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不要啊啊啊，宝你还小，不要想这些杂七杂八的呀】

    【笑死，都是妈妈粉吗】

    【男妈妈也是妈妈】

    不是，没有谈谈那些，就只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穆白看到弹幕起哄，磕磕绊绊地想要解释清楚，却根本制止不了弹幕飞增的想象力。

    他的脸憋得更红了，眸底泛上一层淡淡的粉，像是被什么东西欺负过一般，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微凝。

    屏幕上忽然飘出两道添了颜色的VIP弹幕，看上去尊贵豪华，颇有气势。

    【Jze】：的确是普通朋友，准确来说只是网友。

    【Jze】：我账号就是这个，上线吧。

    【？？？】

    【正主来了？】

    【我怎么觉得这号有点眼熟，不就是给官方举报那个吗】

    【天，居然还真是朋友】

    【普通朋友值得连发七条视频举报，我悟了】

    【不要上当啊乖崽！】

    瞬间挤满的弹幕旁，还有条新提示。

    Jze在【木白白】直播间开通了初级饲养员。

    饲养员是小熊TV推出的贵宾款项，充值后能在直播间拥有VIP席位和弹幕，充值更多可以拥有全站VIP。

    Jze充的只是最低的初级，一个月30块，但足以让穆白看见他的弹幕。

    穆白小小地哦了一声，才发现他只顾着和弹幕聊天，忘记了回Jze的消息。

    明明是他约人的，现在却让别人找来直播间，还充了VIP

    感觉欠得更多了。

    生怕Jze不清楚他个人情况，穆白小声解释：其实我昨天才刚上大师，打是能打，但不一定能赢。

    【Jze】：？

    【Jze】：所以，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