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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心理准备永远只是准备,他 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好在,他还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他的笑容,连同他的声音,都如渗进了冰凉的雨丝,凄冷得令自己皱眉。 杜悦低着头,这场会谈如她想象的那样,不会轻松,却是不可省简的,她希望做事有始有终,给彼此一个交代。 毕竟,面前这个人,尽管凉薄,却给予她良多,她一直告诫自己,要做一个感恩的人。 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来,笑笑道:“你以前不是说过,什么时候我找到自己想嫁的人了就可以离开了?” 他在他的笑容里冻结。 “你……已经找到了?”他口气无比干涩。 明明知道答案了,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感到自己正在褪下绅士的外衣,像个疯子似的揭开伤口,他体会到一阵自虐的快感。 “算是吧。”她答得很低调。 许晖抽了张餐巾,慢慢擦着嘴唇,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很僵硬:“齐正磊?” 杜悦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很快否定,“不是。” 许晖与她有同样的诧异,随即自嘲,无论是谁,又有什么区别? “是现在公司的一个同事。”他听到杜悦轻声向自己解释,恭谨得仿佛是在向一个长辈请教意见。 许晖心头狠狠抽搐了一下。 半个月,原来她做了这么多的事。 杜悦看看他,没有劝他多吃点儿,慢吞吞地问:“要来点儿茶吗? ” “……好。”他面无表情。 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上好的太湖翠竹,滚烫的开水注入进去,每枚 叶片都直直地竖立在水中。 许晖举杯啜了一口,温热的暖流顺着喉咙缓缓下去,心底的那片疼痛好歹有了点被熨慰的感觉。 很多话,彼此都心知肚明,无需用嘴说出,而能够说的话也不过就那么两三句,反反复复被嚼了几遍,连最初的原始滋味都已经模糊不清。 他们的开始,源于杜悦的一个错误,现在,由她亲手结束,也算功德圆满。 许晖的目光在餐桌上逐一览过,最后似笑非笑地停留在杜悦脸上:“这算不算你我之间……最后的晚餐?” 杜悦的心里涌起一阵悲哀,她猝然低下头去。 耳边忽然传来杯盘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刺耳。 杜悦仰头,看见许晖已经站起来,他面前的碗碟和茶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带动而狼狈倒在一起,茶水顺着桌面滴答淌下。 许晖的脸上再也绷不住,僵硬地维持着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耻的笑容, 他单手撑住桌面,他认为有必要在走之前说些什么,他不是没风度的人。 他用力盯着杜悦,却发现她也正愣愣地瞧着自己。 她的眼神与两年前何其相像,明明是在看着自己,心思却早已不知飘向何处。 许晖的心里一阵钻心的痛,只沙哑而狼狈地说了句:“那么,我应该恭喜你! ”说毕,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杜悦在桌边呆坐良久,直到茶水顺着桌沿滴到她腿上,才猛醒似的跳起来 找抹布来擦。 许晖最后那句话仿佛是在跟她赌气,可是,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们之间,不是早就说好了的吗? 她突然委屈得想哭,随后,她把抹布狠狠扔在地板上,席地而坐,当真毫无顾忌地哭了出来。 杜悦花了一个晚上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到两个行李箱中,她发现属于自己的物品好少,她似乎穷得就剩下她自己了。 一切准备就绪,连最难过的那一关也已经过了,尽管与她的初衷不太吻合——她当然不是期望许晖能挽留自己,但他最后的拂袖而去还是有点伤了她的心。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点儿委屈抛诸脑后了,她很累,没精力自哀自怜。 新的租房是前两天刚找好的,位于城北,比较偏,那地方她不是很熟,但 有公司的班车经过,而且价格便宜。 她拒绝了江浩然的提议,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铁到那个地步,况且她也不想刚从一个男人的影子里出来,立刻就步入另一个男人的影子,她需要足够的私人空间,可以供她喘息。 江浩然自然不会明白杜悦这些无法道出的心理,从那个携手夜游的晚上开始,他就热情似火地一头扎进了这场恋爱。 他希望能介入杜悦的生活,希望为自己的女朋友做任何他力所能及的事,这在平常的情侣之间是很正常的事,可杜悦却感到畏惧,只能以各种理由搪塞他,不让他过早涉入自己的领地。 江浩然的热情让杜悦羞愧,甚至觉得自己欺骗了他,这种感觉一旦浮上心头,就好似阴云般挥之不去,令她惶惶不可终曰。 因此,她连新租房的地址都没敢告诉他,搬家的事自然更不可能提及了。 深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信马由缰,怎么也勒不回来,或许她之前想得过于简单,名义上的东西转换容易,可感情岂能像自来水龙头那样说开就开,说关就关。 胡思乱想了很久,好容易要曚眬过去,她突然被一阵声响惊醒,倏地坐起来,四周又变得静悄悄的,一时无法辨识刚才的响动是否来自梦境。 她伸手把床柜上的闹钟抓过来,这个半旧的小熊闹钟从读大学开始就跟着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