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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靳言侧首看去,那个小姑娘还站在原地,水汪汪的眼睛红成小白兔,明明很困,却偏要用力瞪着窗玻璃假装清醒着。 他觉得颇为有趣,手里夹着烟,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带点玩味。 * 电梯在一楼顶住,孙蓬满脸堆笑地走出:“靳言,可算把你盼来了。” 靳言:“还在试戏?” “女主角专门等你来了再试戏。”孙蓬引着靳言转身就要走。 靳言不置可否,侧身让了让:“有人找你。” 孙蓬下意识地看过去,是个美人,穿着晚礼服,年纪很小,模样清纯娇媚。 “你带来的?”孙蓬意味深长地笑问。 盛鲸借机上前:“孙老师好。我不认识这位先生。我是茱莉亚歌剧本科专业学生盛鲸,听说《绿山房》海选女主角,我想来试戏。” 见她走近,靳言捻灭了烟。 孙蓬怂肩两手一摊:“茱莉亚的学生应该去百老汇试戏。” 竟是连试戏的机会都不给。 靳言轻笑一声,反问:“老孙,不是海选演员么?” 孙蓬没料到他竟然开口帮腔,连忙拱手告饶:“靳言,这个剧我还真做不了主,你也知道,都到了这个份上,女主角怎么着都得在场内那群人里出。” “你不是还引进了全本英文剧院魅影么?” “可那是音乐剧……” 正当盛鲸不报希望,打算叫车离开时,一旁的男人再度幽幽开口:“老孙,你这话只能拿去蒙蒙外行,歌剧专业不正好适合剧院魅影么?” 挺严肃措辞,却被他说的斯文温雅,没有丝毫骄矜傲慢,语气微微含笑,清冷的余音里甚至带着些许慵懒,让人无端地想到松风入弦、沉水香燃。 他抽的烟刚好也叫沉香,是万香阁的铁盒细枝。她在澳门见过,单买580元一盒,每盒二十支。免税店便宜些,标价2880每条,一条五盒。 沉香烟昂贵奢侈,只有特定群体才会当做日常消费,在国内并不流行。 这就像他本人,气度沉敛微凉、清幽醇厚,叫人难以忘怀,只看一眼便知出身不凡。 尽管靳言态度和煦随意,但孙蓬闻言还是立即赔笑:“嗨,我这人老犯职业病,习惯性先抑后扬,我是觉得,盛小姐是茱莉亚歌剧专业,上我这螺蛳壳道场演音乐剧,会不会太屈才了。” “孙先生说笑了,您的剧场怎么会是螺丝壳呢?歌剧和音乐剧是共通的,都是我喜爱的西方传统剧种,不如我现在唱一段?” “花腔?” “没问题的,那我唱一段威尔第的《茶花女·永远自由》吧。” 盛鲸穿着一袭长至脚踝的V领银色亮片裙,脚上是临时拎出来搭配的浅香槟色软底探戈舞鞋,退开些距离后,肢体舒展,神态自如地开始演唱: “在纸醉金迷的漩涡里翻卷和沉沦! 寻欢作乐吧! 自由而散漫,日日复夜夜, 我要耽乐再耽乐! 尽享浮华,趁这樱色的生命未老! 每一天日薄西山, 每一天暮色苍茫, 我不停更新, 恣意欢狂! 恣意欢狂!”① 茶花女第一幕第三首咏叹调《永远自由》也叫《及时行乐》。薇奥莱塔·瓦蕾莉是巴黎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在喧闹华美、绮丽奢靡晚宴上,送出了一支预示着命运的茶花,枯萎时才能兑现承诺。她顾影自怜地在无人的华灯下高歌,明明是为爱飞蛾扑火,却自欺欺人地宣称一切都是及时享乐。 盛鲸初中时读过由林纾先生初译的《巴黎茶花女遗事》。少女不知愁滋味,只觉茶花在诗意的言辞里凋落,绚烂幻梦烧成灰烬,爱情才不像世界的脉动,像巴黎冷漠的阴天,永远碰不上好天气,永远只有雨意绵延的寒夜。 一直以来她很不理解,茶花这种孤傲的完美主义,死也要死得壮烈,怎可能委委屈屈地为爱凋落?直到这个雨夜,她遇到了靳言。只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了薇奥莱塔的心情。 她超常发挥了。 此前总是把握不好《永远自由》的花腔,但这一次,她唱得华丽、妩媚、甜美,如金鱼吐泡般轻盈明快,同时又富有古典文艺韵味,她像真正的薇奥莱塔那样,燃起对爱情的向往,哪怕锦绣堆灰也没所谓。 一曲终了,谁也没说话。 靳言微微笑了笑,投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过于直白的眼神没有半分含糊,堂而皇之地摆明立场。 难道是她表情的太过沉入那样的情绪了?出于礼节,盛鲸先开口:“抱歉,这一段很久没唱了,可能感情上应该折衷些。” 孙蓬人精,打了个哈哈:“没有没有,我觉得唱得挺好的,靳言你说呢?” “声音老派贵气,花腔唱得比罗贝塔还轻佻妖娆,甜得掉牙齿。”靳言接过孙蓬递的话头,语气诚恳真挚,用词却挺浮浪。 向来有盐系歌剧仙女的诨名的盛鲸,被气得心头突地一跳。她自幼在国外求学,根本不晓得他是谁,只觉得这人看起来那么清高傲慢又冷漠,连说场面话都敷衍,肯定是在取笑她。 她不理他,明显得不高兴了,甚至白了他一眼。 岂料他却轻笑着继续说:“不仅唱腔漂亮,人也漂亮,像夜莺,像玫瑰,可也像清新纯粹的白色山茶,总之,小姑娘挺有个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