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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嘉在操场上跑步,轻喘着气望着他们。 韩琳不知不觉从黑暗里出来,往胶皮跑道上放了一根蜡烛。 蜡烛点燃,风火摇曳。 过了一会,好像大家约好的一样,高扬来了,默默送上了一束百合花。 程嘉嘉颤抖着说:“他又没死。” 高扬有点没着没落的:“算个纪念嘛。” 程嘉嘉将花扔到一旁:“他没死,不许你这样咒他!” 接着林子渝也来了,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黑影里。班上的人也一个个来了,或多或少的都留下了一点东西。有些是他曾借过的书,有些是用过的他的笔,宋文远在班里是个老好人,有求必应。他经常不来上课,大家从他桌上掠夺着东西,也毫无愧疚。很多人曾经受过他的恩惠和帮助,然而他们都不曾记得这个人,也不在乎他的存在。 如今,一切都报应回来了。 大家沉默地进行,没有和他接触过的,也送上了一束鲜花。所有的人都没有讲话,像是一场盛大的纪念。 高扬说:“是我害的他,都是我的错。” 程嘉嘉含着眼泪:“是我怂恿他的。” 周敏道:“我没有拦住他。” 林子渝道:“我没有关心过他。” 贺文舟道:“我之前还打了他。” 很多人纷纷开始说着自己的过错,气氛一旦破开,大家都有了倾诉欲。 “我的铅笔是他借给我的,没他,我的答题卡就废了。” “每次值日虽然不安排他,但他每次都默默地做。后面的垃圾都是他倒的。” “他其实很爱笑,每次看到我都会笑……” 有女生小声地哭了出来。 大家纷纷回忆起宋文远的好处,原来他竟然有那么多好处,原来他竟然在教室里存活着各种各样的影子。这些影子见缝插针地融进他们的生活里,无知无觉,被掀出来的那刻,却是醍醐灌顶,伤心欲绝。 它们是那样的鲜活,鲜活地让他们汗颜、惭愧。 高扬忽然害怕起来:“我真的没想到他那么拗,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 一切的开始不过是一场玩笑。 没有人怪他们,然而他们一辈子都将背负着这偌大的罪孽走下去,沉重得他们弱小的背脊都担负不起。 宋靖从始至终什么话都没说。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上午很快就过去了,下午大扫除,然后就可以回家。宋靖姥姥说,他父母中秋没来,要宋靖国庆的时候去北京看看。必须去一趟,谈谈转学的事,谈不拢,就谈钱。 宋靖直接拿了行李过来,放学后就去火车站。 贺文舟送他去。 大扫除的时候宋靖也绷着一张脸,贺文舟默默地帮他搬着桌椅,想到两人即将分开,还是分开一周,他就很害怕。这些天,他不知道宋靖怎么想的,他也很忐忑。 说到底,那插往宋文远的最后一刀中,也有着他的嫌疑。 可那也是意料之外,他也没想到的啊。 他想道歉,一直不知道怎么说,他想求和,但很快就没有机会了。 他拦在宋靖面前,低着头道:“能不能不走?” 宋靖看了看他:“别担心,我只是去一周,期间我们还电话联系。” 当着同学们的面,贺文舟也不好拉他的手:“那我送你去。” “好。” “你一直在QQ上和我聊。” “好。” 宋靖收拾着宋文远的桌子,桌洞里最后一点东西。 “回来我再接你。” “好。” 贺文舟也帮他收拾着,从一堆卷子里掉出本习题册。大概是他父母没看到,遗留下的。 宋靖看那本习题册很眼熟,就拿了过来。 从第一页开始,宋文远笨拙的笔记映入眼帘。 他很笨的,每道题旁边都写了一套公式,是宋靖教的,按照公式套。但他有时候写的公式不对,有时候题目内藏乾坤,需要套好几个公式,各种演算。他不会,就打了一个“?”,写了两个字:“宋靖。” 这是不会可以问宋靖的意思。 一页一页的下去,都被他写得密密麻麻。 他想起宋文远每次来问他,都很害羞的样子。每次回去,他竟然都认认真真答了,还写了解题步骤。因为不好意思麻烦他,那个“?”也打得犹犹豫豫,怯懦得缩在题目旁。 宋靖越翻越心酸,越翻越受不了。合上最后几页的时候,忽然看到空白的页面上写了很多俊秀飘逸的小字。 “2008年4月21日,她戴了一只蓝色发卡,我喜欢蓝发卡。” “2008年5月9日,她今天不开心,活动课忽然回来哭了一场。韩琳为什么不安慰她啊?” “2008年6月20日,我生了很久的病,好久没看到她了,今天坚持回来考试,想看看她。我好想她。” “2008年7月21日,今天大家都去海边了,好开心,她笑得好开心……” 中间空了很久没写。 “2008年9月,我不想上课了,不想学习了。我好累,我不想努力了啊……” “2008年9月,我不配看她。” 笔迹断在这里,后面没写。 翻到最后一页,是满篇的三个字:程嘉嘉、程嘉嘉、程嘉嘉、无数个程嘉嘉,大大小小的程嘉嘉,亲昵的程嘉嘉,占满了整页的纸,被涂了一层又一层,倾诉着他的倾慕和想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