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种子（3）

    苏珊前脚刚走，乔还没有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肩上就感觉被人拍了一下。

    原来是阿道夫。他是一个憨厚的男人，看起来差不多二十五岁上下，又矮又壮，和一只树桩子差不多。他一旦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堆成一团，让乔有些不舒服。“有事吗？”乔尽量和他保持距离。阿道夫谦卑地微微弯着腰：“没什么，妈妈说了我们一顿——让客人一进家就帮我们做农活  是十分不礼貌的。让我请你进屋休息。”乔并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嘴上和他客套着，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内。

    屋子很干净，干净得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奇怪的味道，乔抽了抽鼻子，这味道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闻见过。安妮扭动着肥胖的身子从后厨像一阵旋风一般跑了出来，她脸上谄媚的笑容和阿道夫的笑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像他们身上黏腻腻的脂肪一样，让人感觉浑身不舒服。安妮从托盘里拿起一个杯子轻轻地放在乔面前的桌子上，里面液体有些浑浊：“孩子，快请坐，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喝的。先喝点果汁解解渴吧，一会儿再让阿道夫带你去看看房间——你可真是个幸运儿，先到先得。你先选和你小女朋友的房间。”阿道夫抱着手臂站在乔的身后，他灰蓝色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阴狠的表情，不过稍纵即逝。“说起来，那小女孩呢？”乔把杯子在唇边抿了一下，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不禁有些汗毛倒立。乔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此刻他的直觉却是如此明确，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让她回去把营地的其他人带来了。”乔特意咬重了“其他人”这几个字。阿道夫沉默了一分钟，又问：“你们营地还有什么人啊？”乔故意说：“一个比公牛还壮的老东西，一个比小牛犊还壮的男孩。”阿道夫不说话了，默默到一旁整理着架子上的东西。安妮像没事人似的笑着招呼乔随意一些，一面让阿道夫跟着她到厨房帮忙。

    乔并不打算把一整杯果汁都喝下去，但是母子俩过分怪异的表现让他觉得有些有趣。到底是什么阴谋？居然这么鬼鬼祟祟的。索性喝了小半杯果汁，又把剩下的全都倒在了土里，以观后效。

    不一会儿的功夫，阿道夫又从厨房转出来。第一眼不是看着乔，而是看着桌子上的玻璃杯，看见杯子已经空了，脸上喜笑颜开，笑得比之前还殷勤。“走吧，厨房的事情都忙完了，我带你看看房间。”乔并没有多言语，站起来跟在阿道夫身后上了楼。

    “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阿道夫打开房门，房间里很干净，然而乔却觉得那种奇怪的味道更加浓烈了。忽然，乔感觉头有些发晕，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虽然身体疲软，但头脑却愈发清晰了起来——这股味道，难怪那么熟悉，乔的脑海里一瞬间就想到了这股味道的答案。阿道夫连忙伸手拉住乔，他才避免摔倒在地。乔狠狠甩开他的手：“滚开，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漂白剂的味道？这间房子里全都是这该死的气味....”阿道夫的表情变成了狞笑，乔还想再说什么，却只感觉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就是这里了。”苏珊拉着戴安娜，韦德夫妇和里欧跟在身后。里欧感叹道：“这么大，我还以为就是个小屋呢。我已经准备好了睡沙发了。”韦德先生抱着双手，还是那副臭脸：“哼，如果必要，我们可以把这里拿下来。”里欧微微皱了皱眉：“好了，外公。我们不应该这么说，我们应该对他们表示感激。”苏珊却感觉有些惶惶不安的，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戴安娜漂亮的眼睛贪婪地看着农庄的美景，这里太美了，太宁静了。对于一路长途奔波的小队实在是太难得。

    刚踏入农庄，安妮和阿道夫就殷勤地迎了上来。苏珊有些不安：“乔呢？”安妮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女士，他正休息哩！你别那么紧张嘛。还是你们年轻人好，一刻也分不开彼此。”阿道夫也笑着说：“请往屋里休息吧。”戴安娜看见一旁的秋千，兴致勃勃又小心翼翼地晃了晃苏珊的手：“苏珊，我  想玩那个，可以吗？”苏珊点了点头：“当然，亲爱的。不过你得小心点，摔伤了的话就太麻烦别人了，明白吗？”戴安娜欢快地嗯了一声，跑向了秋千的方向。里欧笑着说：“我去陪她玩。你们先进去吧。”安妮对着韦德先生抛了个媚眼，扭着肥硕的臀部——宛如故意卖弄风情一般地走在前面领着大家进屋。韦德太太的表情不太好看，悄悄在苏珊耳边说：“我们会在这里呆很久吗？”苏珊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一定会尽快离开的。”

    屋内，并没有看见乔的身影。苏珊不祥的预感更加浓烈了起来，叫住阿道夫问道：“阿道夫，你哥哥呢？乔呢？安妮不是说他在休息么？”阿道夫说：“别担心。他帮我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而已，妈妈已经给他上过药了，我看他难受的慌，就让他吃了一颗镇痛药。他现在估计昏昏欲睡呢。”苏珊点了点头，虽然心里还是不太相信这番说辞，但是也不能一开始就直接和他们兵戎相见吧。想起乔说的“留在这里会更危险”的话，苏珊不禁打了个寒战。

    一直到晚饭时分，都没有看见乔的身影。不论苏珊怎么问，他们一家人都只会笑着说他还在休息。而且他们都似乎很抗拒让苏珊去看看他。韦德先生已经开始冷嘲热讽苏珊这焦虑的情绪了，只有里欧表示理解，然而他似乎也被这家人的热情冲昏了头脑似的，对他们居然没有一丝怀疑。四处碰壁，苏珊只能一个人站在屋外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起乔温暖的怀抱，柔软的嘴唇，不禁心里更是一阵绞痛。经常说自己是笨蛋，但现在居然他自己都下落不明，又懊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射击，否则拿枪顶着他们的脑袋，看他们交不交代。忽然，感觉衣袖被扯了扯，原来是戴安娜。苏珊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单膝跪地和戴安娜保持齐平：“嘿，小甜心。你喜欢这里吗？”戴安娜兴奋地点了点头：“喜欢！里欧带我去看了他们的牲口棚。里面好多奶牛！牲口棚里满满当当的，比里欧家的还要富裕呢。”苏珊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还好有戴安娜这个小天使，让自己的情绪好了不少。

    晚饭的摇铃响起。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烤肉，蔬菜，甚至还有水果和牛奶。里欧和韦德夫妇已经坐在桌边准备好大快朵颐了。安妮笑着说：“你来了，孩子。快请坐吧。马上就开饭了，我正在做水果布丁！我们还有甜点哦。”戴安娜开心地拍起小手：“好耶！饭后点心。”那股奇怪的味道又再次充斥了苏珊的脑袋，不过这次，没等苏珊开口，里欧就先问道:“夫人，这里怎么一股漂白剂的味道？”安妮愣了愣，阿道夫和汤姆一人端着一盆蔬菜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说：“我们宰杀牲畜时候都会弄到一些脏污在身上的，没办法，现在特殊时期你，也没地方买之前我们最喜欢的一次性塑料围裙了。为了去除污渍，当然要用漂白剂啦。”里欧笑着说：“是啊，现在什么都不方便。我和我外公外婆之前也有一处小农场，虽然不如贵舍气派，但也是对农场的管理有些了解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本来没什么，但苏珊一想到戴安娜刚刚说牲口棚里的牲畜都是满的，那他们杀的又是什么呢？苏珊不禁汗毛倒立，打断了里欧和兄弟俩的寒暄：“请问这肉是什么肉呢？——额，我不吃猪肉。”苏珊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害怕，恐惧，甚至还有些兴奋，让她满脸通红，身子不住颤抖着。汤姆大大咧咧地说：“这是牛排。我们农场没有猪。”基本上苏珊  的猜想被认定了百分之八十，苏珊几乎快要晕倒，但必须在此刻保持冷静！苏珊颤抖着说：“原来如此。我想先上个卫生间，请问哪里是卫生间呢？”阿道夫指着二楼说：“就在楼上有个小卫生间。一楼的卫生间是妈妈专属的，她不喜欢别人用她的卫生间。”苏珊点了点头，几乎靠着一丝最后的意志走上楼去。

    二楼，漂白粉的味道更加浓烈。苏珊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喷嚏，悄悄从楼梯的缝隙看着楼下，一切正常。虽然不愿意面对，但苏珊还是决定速战速决。顺着漂白粉的味道，苏珊来到了一扇门前，这里的味道最重。

    门并没有上锁，苏珊轻轻打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屋内干净整洁，一张木质书桌和一盏已经不会发光的台灯，有一张普通的床，普通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墙上还挂着兄弟二人的大学毕业证书，看来还是个“知识家庭”。只不过，这书架的位置有些奇怪。苏珊试着推了推，没想到还真的推动了。

    然而书架后面，居然是一扇暗门！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苏珊深呼吸了几次，一下就拉开了门——门后是一间狭窄的卫生间。里面一片狼藉，乔垂着头坐在地上，黑色的卷发上沾满了血污，整张脸已经被血污覆盖，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他旁边还有一具已经血肉模糊的尸体，这具身体很明显已经死透了。苏珊忍不住大哭出来，跪下来抱着他：“乔？乔？你还好吗？”大体检查了  一下他的身上，没有伤口，手脚都没有骨折的迹象，万幸。乔微微抬头，眼前还是被红色的血迹模糊着，乔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人肉...他们吃的是人肉....安妮的丈夫...咳咳咳...你们的晚餐...”苏珊哭着把他扶起来，可惜少年看起来虽然清瘦但也是苏珊抱不动的，勉强把他拉到床上躺下，乔的额头前破了一大个口，正往外汩汩的冒着血。苏珊拆下枕头套替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乔却挡住了她的手：“别管我...戴安娜...不能吃人肉。”

    苏珊如梦初醒，顾不得交代他好好呆在房间里，叁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正好安妮做好了点心，大家正准备开始用餐。顾不得多想，苏珊大吼道：“戴安娜！”戴安娜吓得叉子上  的肉啪叽掉在了地上：“怎么了？”苏珊一把掀翻了桌子上的盘子：“这是人肉！不可以吃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