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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伴的目光逡巡在何小满窄细的腰上,也笑道:“坪都的小倌哪个不是老天爷赏饭吃,也没长这样的,依我看,老天爷眷顾得好,那一刀也功不可没。” 何小满五指握着食盒一紧,面色却很平静,低头恭敬道:“几位大人,奴婢要给陛下送饭,还请让个路。” 三大营的士兵让了路,锦衣卫们还在对着他笑:“内官叫什么名儿?有对食没有?” 何小满没答,另一人又接着道:“看内官的样子,还没尝过那般滋味吧?晚上来找哥哥,带你尝尝鲜怎么样?” 污言秽语塞了满耳朵,何小满双眼黑沉沉的,静得不似活人。 在那几个人开始商量晚上谁先上时,谢如琢敞开小窗,唤道:“伴伴,怎么不上来?朕饿了。” 锦衣卫们听到谢如琢叫何小满“伴伴”,脸色终于变了,沉默让开一条路,何小满应了谢如琢一声,快步离开。 他背对着那些人,眼中掠过一丝危险的笑意。 方才说过话的一共六个人,他已经记住了他们的脸。 马车分内外两格,外间狭小,是伺候的内臣随时听令的地方,过了雕花的隔断,才是宽敞的里间,地上铺了孔雀毛地毯,榻前摆着一张长桌案,何小满搁下食盒,想给谢如琢叩头行礼,谢如琢已把他拉了起来,轻声道:“伴伴不必如此,和从前一样就好。” 何小满被谢如琢拽着坐在身旁,摆好饭菜,道:“奴婢听说陛下吃不下东西,想来马车晃得胃里难受,就帮陛下取了些清淡好消化的菜,这几日还是得日夜不歇地赶路,陛下还是要吃点。” “你不是歇着吗?怎么跑来了?”谢如琢重生后还没见过何小满,但心里记着事,拉开他的衣襟,“伤怎么样了?我看看。” 谢如琢瞧了瞧,肩背上只留几条淡淡的青痕,松了口气。 何小满扣好领子,道:“奴婢已经没事了,陛下这些年没让别人伺候过,奴婢怕陛下不习惯。” 谢如琢笑着凑过去搭他的肩,语气漫不经心:“等我们去乐州有了新朝廷,你就是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往后在新都横着走。再有刚才那种事,就请他们去东厂做客。” 显然谢如琢方才都看见了,何小满低垂着眸没什么反应,似是对这天大的权柄毫无兴趣。 但谢如琢和他认识几十年了,他眼里深藏的东西,谢如琢看得清楚。 他是想要的,且等了很多年了。 何小满站起身要谢恩,谢如琢又一把将他按回去:“这是你应得的,谢什么恩?”谢如琢抱住他拍了拍背,“你跟着我净是受苦,是我对不住你。” 纵使三十年过去,冷宫那五年仍是谢如琢最不愿回忆的日子。 围墙四方,困于囹圄,能看见最远的地方是围墙另一头同样荒凉的宫室。 何小满是两个月后来的,他原是钟鼓司演百戏的,攒了银子想来内廷伺候,但那点银子给掌印太监塞牙缝都不够,中间还发生了件何小满不愿说的事,总之最后何小满被打发来冷宫了。 冷宫里的人都不是人,像条狗,守门的禁卫、总管的太监、结过仇的宫妃上门说打就打,打死了也没人会管。 柳燕儿原先就是个脾气古怪的人,来了冷宫或许也半疯了,谢如琢夜间都不太敢入眠,生怕柳燕儿突然拖他下床,把他的头按进水缸里。 即使后来他知道了何小满是多么能忍的一个人,这五年就是何小满的一场赌局,只等着赌赢的那一天,上辈子他也一直记着何小满对他的那份恩情。 在一个跟柳燕儿不对付的宫妃找上门想打他时,是何小满把他按在怀里,被打得口吐鲜血也没松手。 冬日里仅有的炭火都被柳燕儿拿走了,是何小满把他的脚捂在怀里,暖了一夜。 何小满自己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却从没让他饿过一顿,他病得快死了,也是浑身是伤的何小满去为他找来的太医。 前些天何小满还挨了打,床都下不了,是以这几日都在歇息。 不管何小满到底是为了他自己,还是确实有几分真心,他都把何小满当作一个亲人。 谢如琢看着他无波无澜的脸,道:“如今我们都熬出头了,以后不必忍着了。” 何小满低头道:“陛下也知道,钟鼓司不是人待的地方,跟着陛下是奴婢的福分,往后会为陛下分忧。” “不用,这个督主你当得开心就好。”谢如琢笑道,“人嘛,活着就得先让自己过得舒坦,自己不舒坦,做什么事都不舒坦。” 何小满微皱起眉,他像是有点不认识现在的谢如琢了。 “你比我更懂分寸,我不担心你会做过什么。”谢如琢回忆旧事外加说了一通话,竟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吃饭,“对了,你去队伍前面找沈辞,让他带着他的人来守朕的马车,把外边这些人换了。沈辞的人肯定不会乱说话,前面那种事不会发生了。” 何小满应了,心里暗想,这位总旗怕是前途无量。 队伍再次动起来时,沈辞已带着几十个人守在了马车外面,谢如琢叩了下木质的小窗,本以为会是沈辞的下属回话,没承想传来的是沈辞本人的声音:“陛下,出了什么事?” 谢如琢隔着窗子道:“没出事,朕有话想跟你说。” 马蹄得得,没一会儿,沈辞便掀开帘子,穿过隔断进了里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