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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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府变成了刑场,门口的一辆马车内,姜氏唯一存活的皇后被绑在车内,被皇帝捂着嘴锁在他僵硬的怀中,不断地流泪。 阿蘅,这便是你不忠的代价。皇帝冷笑着在皇后耳边说,放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废后。只是你这辈子,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只能在深宫里,在床榻上,只能看我一个人,再没有姜枫,也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打扰我们。 皇后绝望地闭上眼睛,最后趁人不备,自杀在深宫。 她自杀后,皇帝的脾气便越来越暴躁。他本欲杀了容时这个野种,但看着那与皇后八分相似的脸,他没能下得了手,最后干脆把他丢在了冷宫不闻不问。 想起这些往事,皇帝把书案之上的东西全部扫在地上,咚咚的响声混合着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先后响起。 皇帝指着跪在地上的钩月夫人:你也给我滚。 皇帝的眼睛是病态的红,钩月夫人吓了一跳,不敢正面面对盛怒的皇帝,逃也似的退了。 张望德叹了一口气,暗道今天又将是胆战心惊的一天。 第20章 皇城的街上,哪怕是战乱时代,也相当的繁华热闹,像是一座世外之城。 当然,这是错觉。上京是离国的都城,是权利的中心,也是经济和文明的中心。 这里云集着离国各行各业的大风昌盛。光是东街,就有三家私学馆,但凡有些能力的家庭,都会把孩子送去读书,以求精神层次的熏陶,修身养性。还延伸出了酒肆文化,高才名士们汇聚于此,清谈聚饮,或手谈一局,收获雅兴,或高谈阔论,收获志同道合的友人。 当世离国最出名的酒肆,就是会贤堂。当初景公子就是在会贤堂大谈治国变法之道,又分析四国局势,引来阵阵喝彩,随后又与众名士辩论,其才华和机敏让无数人折服,甚至会贤堂的主人,也称景公子必将大出于天下,景公子自此声名震动。 容时随景淮随意进入一间酒肆,坐上就有读书士子们谈论景淮。 被谈论的主角此时却没有在思考天下大事,而是在为了一个孩子发愁。 酒肆内摆满了两排绿玉长案,以纱幔隔开。景淮正和容时在长案两旁相对而坐。 长案上摆满了水果点心,还有甜酒。 这甜酒乃是离国的特产,香甜可口,喝后舌底生津,令人回味无穷,小孩子最是爱喝。但这种甜酒盛于民间,皇宫少见,景淮料想容时没喝过,便与他上了一壶。 谁料容时看着沉稳似大人,但酒量实实在在不好。这甜酒几杯下肚之后,容时竟然醉了。 容时的眼睛微眯,水润的眸光在浓密睫毛的衬托下,无辜而茫然。他一向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也变得红润起来。 他双手捧着桌上刚倒的一杯酒,景淮的手则按在他的手上。 不可以再喝了。景淮再次道。 容时秀长的眉微微蹙着,语气软糯,听着竟似撒娇:我就再喝一杯。 平时冷冷淡淡就算是喜欢也不轻易表露的小孩,这样的撒娇是真的要人命。 但景淮坚决不再被他欺骗,头疼道:你这是第几次说这话了? 容时眼睛眨了一下,长睫轻扇,委屈就露了出来。他拿这样的眼神把景淮看着,景淮立刻就丢盔卸甲地投降了,挪开手道:罢了,你喝吧。 容时端起酒杯,酒香清冽,带着特殊的香甜,透明如宝石的蓝色液体汩汩流进少年的嘴里,顺着他的唇滑出一点。 他头略歪,弯起眼睛一笑,将唇边的酒渍舔舐干净。 景淮:这孩子喝醉了差别好大。 好了,别再喝了。景淮将剩下的酒拿开,放到长案底下。 容时扑过去抢酒,酒没抢到,人先失去平衡跌了一跤,正正跌在了景淮的腿上,眼睛却看着那酒壶,似乎还想再喝。 还想要 景淮按住不安份的少年,少年自幼习武,看着瘦弱,实则不像普通孩子那样容易制服,景淮不得以用双手抱起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同时按住他的身体,将他固定在怀中。 好了,鸣玉乖,我们明日再喝可好? 容时仰头拿醉眼看他,撇嘴道:骗人。 你明明在想,以后一定不让我碰一滴酒。 景淮: 太过分了。容时嗓音带着几分醉意,绵软如稚子。 景淮头疼不已,他的确是这样想的,没想到容时居然直接说出来了。 容时聪慧,善于察言观色,景淮是知道的。只不过平时容时都是把观察到的东西放在心里,不会说出来。但他这一醉,好像什么顾忌都没有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花闻灯说这孩子心事重,若是发泄一二,可能对他的病情有利。 景淮无奈地叹了口气,顺着他道:是我的错。我许你喝,但我们做个约定,以后要喝的话,一日一杯,可好? 不好。 容时伸出两根手指,与他讨价还价:两杯。 景淮沉默,容时巴巴地盯着他看。 片刻后,景淮哄道:行,就两杯。 容时咧开嘴笑了,脸颊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如同幼猫一样。 景淮本来还觉得醉酒的小孩很令人头疼,这一番亲近却是让他心都化了。他垂眸看怀中的孩子,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在自己怀中靠得舒服一些。 不知是酒劲上了一层,还是调整后的姿势太舒服,容时终于安分了一点,不再瞎折腾。 他静静靠在景淮的胸膛上,微微打了一个酒嗝,眼皮耷拉了下去。 眼看容时醉酒了就要睡,景淮怕他着凉,用一旁的斗篷裹住他,丢下一锭银子,将他抱起,径直出了酒肆。 景大人带孩子很熟练啊。 出门口,景淮迎面撞上一个人。 景大人上任以来,官职升得快,实绩没做出一点,带孩子却进步神速,看来景大人在这方面独有天赋啊。 景淮眼风一扫,就看到戚洲抱臂倚着柱子,面带讥讽。 戚将军。 景淮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名字,耳侧便响起金属摩擦的声音。 他诧异地转过视线,看见本来醉倒的孩子忽然睁开了眼睛,手里拿着一把长剑,指向了戚洲的脖子,速度之快,让戚洲都没来得及躲避。 容时还醉着,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不是生命的危险,而是自己的东西被人惦记的危险,以及一种被打扰的不悦。 景淮瞥了眼自己腰间空了的剑鞘,又看向拔剑极其熟练的小孩,默然半晌。 戚洲脸色一变,不敢乱动。 这孩子一看就是训练过的,此时又喝醉了,眼睛里的神色看着平静,实则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就像小孩子天真地撕裂蝴蝶翅膀一样。 保不齐,他一个乱动,容时就刺穿了他的喉咙。 戚洲咽了咽口水,颤声对景淮道:景公子,你不会要纵容你家孩子谋杀朝廷重臣吧? 景淮笑了一声,笑声中的轻视让戚洲脸色青白交加。 戚洲正欲发作,就看见景淮腾出了一只手,覆在了容时的握剑的手上,带着往下压。 景淮对容时道:怎么把手伸出来了,冷不冷? 戚洲: 他想说景大人你这样养孩子会把孩子养歪的,但是对上容时看过来的眼睛,莫名地抖了一下,扭头就走。走到一半才恍然发觉不对,他堂堂一个将军,怎么被个孩子吓住了? 但走都走了,再回去找场子徒惹人笑话。他冷哼一声,进了一间雅室,唤侍儿上好酒好菜,闷头痛饮。 总觉得那小孩有点眼熟。戚洲皱着眉思索片刻,未果。 又饮酒片刻,他想起了记忆中求而不得的人,他自小恋慕姜家嫡女姜蘅,但姜蘅对他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戚洲愁眉苦脸地思念半晌,脑中忽然猛地串通了什么。 刚刚那个孩子,与姜蘅幼时颇为相似。 他错愕地自酒杯中抬起头,探出旁边的窗户看过去。 停在酒肆门口的景府马车早已不见。 回到府中,景淮将容时带回自己房间,将他放坐在床上,一边替他褪了鞋袜,一边命府中仆人去煮醒酒汤。 那侍立在一旁的婢女看着景淮的动作,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一向凛然不可侵犯的公子竟然在伺候人脱鞋子!这个场面太过魔幻,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早就知道公子特别宠爱这个新入府的少年,没想到竟然宠到了这个地步。 景淮见他吩咐后没人应声,转头轻斥道:你没听到我的话? 侍女恍惚回过神,连忙请罪然后出去煮醒酒汤。 这厢景淮替容时褪了鞋袜,将他完全抱上床,又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他的腿上,正要退开两步就被拽住了衣袖。 他动作顿住,容时便进一步握住了他的手:你要走了么? 没有,我不走。 又骗人。 容时可怜兮兮地望着景淮:你每次来看我,最后都很快就走了。 景淮吸一口气,没能止住心肠便软的趋势。他在容时旁边坐下,反握住他的手道:这下信了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我不走。 侍女端着醒酒汤进来时,就看见公子和少年执手而坐,各自无话。 公子,醒酒汤。 端上来。 景淮从侍女的盘子上端起汤,对容时道:喝点,免得醒来头疼。 好在容时酒后虽然性子便黏人了点,但不吵不闹,总体上还算乖巧。 景淮喂他,他便喝。就着景淮递过来的一勺勺醒酒汤,他很快就喝了个干净。 侍女是第一次见公子服侍人,整个人都一愣一愣的,见公子手里的碗空了,连忙上去接过来退了下去,另一边等候的侍女则捧着漱盂和茶盘走上前来。景淮便低声提醒容时盥手漱口,容时一一照做,困意袭来,他便要睡,又怕景淮走了,抓着景淮的手不肯放,眼皮打架也不肯就这样睡了。 他拿眼角余光去瞅景淮,也怕他忽然恼了,嫌自己烦。 这般小心翼翼的试探倒叫景淮无计可施,只得应承他:睡吧,我不走。 温柔的语气让容时放下心来,用正眼看他。 景淮笑着问道:怎么,可瞧出什么来了?公子这回可骗你不曾? 容时迟疑道:应该没有。 景淮一时无言。他还道是容时真会察言观色,能从细微之中看出人的本意,却原来皆是不信。 他叹了一声,对容时道:信我,可好? 容时垂首无言。 过了许久,他点了点头,依言睡下。 第21章 离国子民过年,习俗和大陆上其他国家大同小异,年夜饭,守岁,压岁钱要说不同的,就是祭神,每个国家都有他们的守护神,祭拜的神当然不一样。 除此之外,离国还有一个相当独特且浪漫的习俗。 离国人尚武,把习武当做了和诗书礼仪一样的必修课,让孩子们从小去学。便是穷苦人家,拿着树枝也能舞一两招。 由此而衍生出来的习俗自然是别人没有的。他们会在新年来临之际,由家族里面武艺最好的少年或少女穿着华丽的衣裳,伴随着乐曲舞剑,剑舞的种类繁多,但目的相同,都是为了悦神。 于是,旧年的最后一晚,整个离国处处都是少年少女的悦神剑舞,如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随着乐声绽放,在城中的各处绽放出最动人的华姿。 晋安公府理所当然的是世子景淮担任悦神这一任务。他换上华美的衣裳,握着一把锋利清冷的宝剑,在庭院中凌厉又优美地起舞。 容时看得舍不得转眼,耳边传来府中仆人小声的惊叹:若论悦神,恐怕没有哪一个比得上我们世子。 的确。容时默默地补充。 悦完神,赏完舞,整个府中的人都各自散了。景淮随父亲和母亲守岁,又想起容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便命仆人把容时带了过来,同他一起守岁。 容时跨进屋,礼貌地和景淮的父亲以及母亲道了一句新年安康。 景淮笑眯眯瞧着他,把他揽在身边:鸣玉,来,陪公子一起守岁。 子时,更夫的打更声响起,守完岁,耐不住困意的老人就先去睡了,余下的年轻人难得有一个不被管束可以瞎玩闹的机会,都如同脱缰的野马似的敞开了玩。 容时身体不好,被景淮也提前送了回去。 快到四更天了,远处街上还能听到烟花爆竹的声音,热闹非凡。 容时浅眠,没睡着。 他摸了摸枕头下羊皮红封,那是景淮给他的压岁钱。 他本不想要的。他又不真的是景淮的孩子。但他没法拒绝,景淮笑吟吟给他红封的时候,揉着他的头,跟他说要快快长大。 尽管这只是大人对小孩子最普通不过的祝福,容时还是听得心嘭嘭直跳。 过了年,他就能说是十三岁。按照离国的传统,男子十六成年,他还有三年就长大了。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从他住进冷宫后,到现在,三年不也很快就过去了? 容时睡得晚,因为景淮特意嘱咐过,早上别叫他,让他睡到自然醒。所以第二天上午他睡醒时已经天光大亮。 他没看到景淮的身影。 按惯例,景淮应当是进宫面圣了。 往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曾在大年初一接受过朝臣的跪拜。他问了一下时间,估摸了一下景淮还有好几个时辰才能回来,盥洗漱口之后,他就去看书了。 他过目不忘,又一目十行,书其实不经看。因而他从小就是什么书都看,四书五经,兵法,诸子百家的著作,史记、地理志,甚至是杂文怪谈,鬼怪志异,他都看。 过了晌午,府中忽然热闹起来。 原来是皇帝下了一道赐婚圣旨,赐婚的对象是景淮和二公主。 离国百姓家中,齿序是分开排的,皇室也是如此。大公主十六,已远嫁乾国和亲,二公主十三,未及笄,但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