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丹阳嗯了一声:你们在这呆着,我先下去看看。 说着,他整个人都化成了一道剑光,于水中势如破竹,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速度快的连季柯叫他都来不及。 摩罗那:他扭头看季柯,要去吗? 季柯瞪着眼:当然去!万一丹阳拿了东西跑路,留他主仆二人在这喂鱼么? 水猊兽有些犹豫,在它心中,虽然没有明说,丹阳却如同它的主人,既然主人发了话让它呆着,它就不大好违逆他的意思。 季柯又揪了把它的毛:你刚才叫我什么? 刚才? 水猊兽想了想,反应很快:好,我们走。 原则上,道侣和主人是同一个效忠等级。 只是 你可否别再揪我毛了。水猊兽委婉地捍卫自己的毛发,它长得很慢。 言下之意,会秃。 火蠡幸灾乐祸地嗝了团火苗,在水中闷咚一声响。蠢货,它愉快地想,谁让你们这些灵兽要长毛的。像它浑身坚硬的皮甲,就算季柯想下手揪,还要顾忌手上会不会扎个洞。 说要下去,却也不能冒冒然下,丹阳固然依着自身技长。季柯却得考虑自己现下的处境。他将这左左右右的水域打量了一遍,安静地连条鱼也没有,若是有凶物,应该是隐藏不了的。再者身下坐骑已有之前五倍大,关键时刻还能当堵墙挡上一挡。 但是你能不能变小一些。季柯说,这么大是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是吗? 水猊兽很无辜:我以为你们喜欢大的。说着,它缩小了自己的身形,原本它长得像头尖角牛,现下犹如一匹小马驹,仍就驮着季柯。 摩罗那既然这么了解这片水域,说明他一定下来过。 季柯道: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摩罗那:呃 他的主子便知道了,那就是有。果断说:走你知道的捷径。 偷袭他是个中好手,正面就交给丹阳去吸引火力,他们躲在暗处,适时给予敌方痛击。这才能才事半功倍。傻呼呼上去岂非是把底细全都交待在这里。 自出魔界以来,摩罗那在外游荡几百年,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在这里。魔界出来的人从不知道惧怕为何物,明知水有龙,愈往水中行。他明里暗里也偷偷跟踪过那些潜入水下试图寻些奇门宝贝的修士多回,自然知道是有别条好道可走。 摩罗那转身往另一个方向游去,瞧着是深渊的另一面。季柯拍拍身下灵兽的头,示意跟上。他们往那处去时,丹阳先前潜下的地方早已寂静幽暗,仿佛张着大口,吞噬了不知道多少魂灵,也不知道丹阳到了何处,现下如何。 这里放在水下叫海渊,在陆地也就是庞大的山脉。既然是山脉,必定有洞。 摩罗那引着季柯下到山体中部,借着身上的幽蓝草散发的微弱光芒,季柯瞧见漆黑的石壁上坑坑洼洼,有一处颜色特别深,他们游近一看,果然是个洞口。 你时常来此? 摩罗那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故乡,也有一座山,山下亦有一片湖。远比这漂亮。可这数百年来我再不曾见过。说着,他率先钻进洞内。通道狭小,冒着细微的气泡。 我也游遍大陆,看过许多种山水,无一是我故土。后来我找到了这里。摩罗那如同本来就生活在水中的游鱼,动作流畅且自然地往前探去。季柯紧随其后,便听他说,好歹也能从中寻到一些安慰。 摩罗那话音刚落,季柯已明白他所指为何。 他在这洞中,瞧见了洛尔沁山的模样。 就在洞穴墙壁之上。 季柯大奇,他凑上前,仔细端详,竟从这洞壁之中,瞧出了自己老家熟悉的影子。有百万魔兵,十二座城池,细微到毫发,生动活泼,仿佛下一秒便脱画而出。 这可稀奇。 他魔界远在渭水之畔,自两千年假装相安无事起,便不曾踏步大陆。又有谁有这闲情逸致,在这深水之中,刻画下故土风光呢?即便当它是创界始尊当年的手笔,难道他竟能提前知道魔界的未来?须知这上面,竟还有狼王的模样。 摩罗那自豪道:看,是否壮观? 季柯斜了他一眼,对方恍若未觉,依然鸣鸣自得:我的故乡就是这样富饶美丽。摩罗那手抚上那些石影,感慨道,这也是为什么我独爱此地的原因了。 美丽就算了,富饶季柯活了好几百年也没觉得。 就在他俩沉迷旧事时,季柯怀中的火蠡兽忍不住出言咳了一声。它以低沉磁性的声音提醒:回来再看吧,万一剑修已经和蛟龙打了起来。等你们看完这些画,他都死透了。 有点道理。 季柯与摩罗那不再拖延时间,迅速往洞的另一侧出口游去,一路但见穴壁上隔段路就插着各种各样的锈剑,间或有别的一些器物。季柯暗想,传闻说此地乃当年妖仙魔人大战之地,如今看这如同废弃的战场,看来那些修士所寻应当此处。他本还想顺些东西,一碰那锈剑,竟然眼睁睁见着它形如灰烬。 原来即便是宝器灵物,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洞口时,猛然一阵汹涌的水流倒涌而入,生生逼得水猊兽往后退了两步。 季柯眼疾手快将差点被吹走的丑萌萌给逮了回来塞在衣裳中,大声道:是丹阳? 摩罗那亦是大声回答:他们应当遇到了。 不消他说,季柯也已知道。 即便是在水中,清啸的剑鸣和龙吟足以将人震成内伤。 第36章 大师兄教你 既要修剑,必定得一心一意。大道之路难行,偏毫厘可能就失千里。从来往剑门拜师的弟子年有上千,可能踏进门的不过一二十,倒非按天资算,有的天资聪颖,却不适合练剑。 一百八十年与白雪山巅相伴的生活,令丹阳很少想太多,他虽然同意将摩罗那与季柯带了下来,但在他眼中,季柯自然不必提,摩罗那也十分地弱。丹阳已习惯独自一人去负担责任,而弱的人,理所当应要被顾在身后的。即便他顾的人并不是剑门子弟。 所以当蛟龙背后一行人发着光在那猥琐地探头探脑时,丹阳内心千百年难得震了一下。 实在是因为 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他们自以为藏得很隐蔽,然而在黑暗中犹如发光体,这是怕死的不够快吧? 丹阳既然能注意到季柯一行,蛟龙自然也能注意到。它在这水中修行了好几个百年,仗着此地不同他处的灵气,修为远远超过了大陆寻常修士,且能与如今的丹阳,好好战上一战。 龙虚眯起铜铃大眼,猛地一回头,张口便是水剑,密射而出。水猊兽反应灵敏非常,硬生生转了个身子,躲过了这一波。 犹如壁虎一般贴着水壁逃过一劫的摩罗那突然有了个想法:你说如果我捉了这条龙给大王当诞礼,是不是就能回魔界了? 紧紧盯着蛟龙的季柯丝毫未敢放松心神,想也不想:我觉得不会。然后揪紧了手下的长毛,随着水猊一个潜身,避过了蛟龙自暗处甩来的龙尾。 摩罗那大受打击,很有些失望:被你一说,好像就真的不会了。 说话间,丹阳已经闪身来到他们身边,紧紧皱着眉头,厉声苛责:让你们在上面呆着,你们跑这里来做什么?想死吗! 认识丹阳这些天,即便是被他明里暗里怼过无数回,倒也不曾真正见对方发火,即便是轻薄于他。如今从这位如高山白雪一般的大师兄面上瞧出火气,倒反而像是走下神坛,令人不但惊奇,更加亲切了。季柯只愣了一下,而后痞笑道:要想英雄救美,总得抓个好时机。 就是这时机抓得不凑巧。 季柯原本设想的是藏身于暗处,好窥探形势,方便在暗中给蛟龙一刀。摩罗那是自己人,季柯对他的修为还是了解的。有蛮力无头脑,双环大刀只适合乱砍。届时玄心宗几个人可以丢出来好作迷惑的阵眼。可惜火蠡兽并不能在水中发挥自己的长处。 他想的是很好。 然后万没有想到,这个洞穴,说到头就到头。 一出去 赤裸裸就暴露在水域之中,回头连山体都瞧不见了。 摩罗那小心翼翼举手:忘了告诉你,这片海域危险的原因之一,便是它会自行移动的。 你瞧山是山,进了山还是山,出去就再见吧。 季柯:为什么不早说。 然后他们就在幽暗的水中,成了蓦然出现的聚光点,一闪一闪亮晶晶那种。 闲话已叙毕?龙虚猛地一扫龙尾,斜里激出一片水墙,扑天盖地朝丹阳压来。丹阳冷哼一声,早已唤出手中惊鸿,在水下,惊鸿便如蓝色一道剑影,扫出半个太极,两相硬抗,轰然一声激荡,动静能传到方圆十里。 摩罗那一脸惊奇:哦哟,原来它也会说话。 世上之人事,在龙虚眼中,弱者皆如水中蜉游,打个喷嚏就能吹死。它没有将这蓦然出现的几个蚂蚁当一回事,现如今眼中,便只剩下丹阳。 很有趣。瞧着装扮是人,可内心却不含任何杂念,简直像一块寒冰。这样强大而美丽的生物,在龙虚看来,应当是同类的。它带着欣赏的口吻,不禁道:你,不错。 丹阳冷冷的,眼神闪动。 他离开季柯他们没多久,便迎面撞上了蛟龙。对方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用着最大的威压冲他袭卷而来。幸得丹阳反应快,惊鸿直接在他身前张开剑网,将龙虚挡在剑网之外,不然,说不得也要挨上一记冲击。 季柯道:你既然说他不错,却上来就打。可见你的不错是胡说。说着他便嘲笑,都言龙族乃最守信的种族,忠诚不二。原来都是骗人的。啊,也对,你是蛟嘛。还算不上龙。 对敌之时,最忌乱心神。他就是故意拿身份去激这头蛟。 在丹阳与蛟龙对敌时,他已瞧过。这头蛟龙头上顶包,却始终无角,身上鳞片一半有一半无,应当是化龙失败了。说是蛟龙,蛟蛇更为适合。他就说么,现在还哪有龙。 龙?龙虚大笑,果如季柯所料一般被戳中了痛处,它们卑鄙,岂是我辈心向之。 龙虚一笑一吸,水流就朝它嘴里涌去,季柯抓住丹阳的手臂,才觉得不会被吸进去。再一吐一合,这水中十里,便再无生物靠近。 说它是水中霸王,是真没错。 若是往常,蛟龙一定早就将几人吞下,但此刻因为有一个难得的对手,它心情不错,倒还能问上几回:你若留下与我作伴,我便不要他们性命,让他们离去。 它所指自然是丹阳。 季柯掏了掏耳朵,有些不大相信:它说你? 丹阳嗯了一声。 季柯:它不会看上你了吧。 饶是丹阳,也忍不住看了季柯一眼。这个人脑子里除了美色和看上,就没别的好想了是吗?怪不得如此弱小,不堪大用。待此行归去,得让元真带他去学弟子规,将静心经好好抄它个百八十遍,倒背如流。 丹阳不再理会季柯,说:我几人此行无意冒犯,不过想取玉皇贝一用。你若肯给,大家各欢而散。你若不肯,便不要怪我手中惊鸿无情。 无情惊鸿剑?龙虚重复了一遍,它长长的胡须飘曳在水中,尖硬的尾巴似是悠闲地划着水。它又将丹阳打量了一遍,你是剑门首席弟子丹阳? 丹阳持剑而立,任它而视:不错。 季柯捅捅摩罗那:他挺有名的啊。连藏于深渊的蛟龙都知道他的名号。 摩罗那道:剑门是三门之首。剑门首席又是剑门之首。可以说他就是几乎站在大道顶端的男人。你说他厉不厉害?他感叹道,也就没和我们为敌,若有一日与魔界挥剑相向,能有谁拦住这个本身便如剑一般的男人。 季柯皱着眉:你好像很看得起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摩罗那如是道。 然而这个男人如今功力不过余三成,若此时与他挥剑相向,赢得不一定是谁呢。季柯暗暗地想。也就是时也命也,正巧没有逢在时候。他念及自身,长叹一气,便说:丹阳,不要与它再废话。我们去别处找吧。原本要玉皇贝为了治伤,若为此再伤几成,可不划算。 丹阳还未表态,便见龙虚大笑:你便是找遍这片湖海,也不会再寻到一颗。 丹阳道:为何。 龙虚洋洋得意:哼,大陆修士多愚昧。只知玉皇贝,却不知它乃我辈明珠。 而这数百年间,原本就稀少的玉皇贝已被它一扫而空,皆化作腹中美食,凝结成丹,成了它新的龙珠了。也就是龙虚从未吃过败仗,所以敢当着丹阳的面将真话吐露出来。 它根本不知道在丹阳面前说真话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是吗。 丹阳动了动身子。 他开始重新估量起眼前这头似龙非龙。如果借它龙珠一用,不晓得它会不会死。也不知道它肯不肯。如果它不肯,那也无法,只能交手。最好能留它性命,蛟龙本不多,若因此死了一条,丹阳也是会有些可惜的。诸明宣应该会很喜欢龙身吧,须须可以给元武。至于小师弟,估计瞧不上它什么,嫌丑。若拿来当坐骑算了,丑。 丹阳看龙虚的眼神,已经仿佛是在看一个特产。 季柯一看就知道这位一言不和就是干的大师兄又要开始干。他本性并无同情之理,世上之事多为弱肉强食,你强我弱,谁赢谁输说不准。胜者为王理所应当,一如他自身落至此境地,也觉得手下多有谋略,而自身一时不察皆是自取。 剑门有规矩,弟子出行在外,需遵守始祖教诲。丹阳抬起手,二指并拢,擦拭了一下惊鸿剑身。便在水中,也能察觉它嗡鸣阵阵,十分兴奋。比起它的激动,它的主人就淡定多了,而今我便教你第一条。 你? 季柯左右瞧了瞧,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