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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好一会儿后,韩素娥终于开口,她斜靠着软囊,坐姿松散,厢中阴影遮了大半面容,问道:“方才悬济堂的那个人,有些眼熟,他是谁?” 檀香回过神,这事她正要同姑娘说。 “那人是周大人呀。”她有些纳闷,还以为姑娘也认出了对方。 不料那榻上人神色一怔,“周大人?哪个周大人?” “周家行三的公子,去年的探花郎,周之翰呀。”檀香不解,姑娘怎么半点儿不记得了,这可是京中有名的人物,那家悬济堂也是周家产业之一。 韩素娥墨染般的小山眉扬了又扬,回忆纷涌而至,这人的名字她确实听过,似乎还同自己有些纠葛。 只是过了太久,记忆模糊。她不动声色开口:“不太记得了,你同我讲讲他。” 得到授意,檀香如开了话匣:“这位周公子是去年官家钦点的探花,据说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不过他最后却去了大理寺任职,倒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理寺……”韩素娥若有所思。 “噢对了,还有一事,”檀香突然又想起什么,“京城里盛传的四美之末便同他有关。” 提起这种八卦,她有些眉飞色舞。 “四美之末?。” “姑娘可知汴京四美?”檀香看向姑娘,见她摇头,马上解释:“就是京中好事者排的一个名号,这四美依次是明莲殿下,裴府二姑娘,芸晨郡主,还有一个不知是名姓,只有一副画像。” 她滔滔不绝,未注意到榻上之人异样的神情。 “有人给这四个美人起了个雅称,分别叫莲上客,雪里梅,林中燕,和月下仙。” 韩素娥不动声色:“那月下仙是谁?” “奴婢不知,”檀香老老实实道,“不过——” “——不过听说那月下仙最是有名,”她神情带了几分神往:“您知道吗,那个女子正是方才那位探花郎在汴河邂逅的。” “据说当日正是中秋,汴河上船只无数,探花郎吃醉了酒便凭阑吹风,惊鸿一瞥间见对面驶来的画舫上,有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冲他回眸一笑,一时间星河明月都失了颜色,让他神魂颠倒。” 素娥摇着青篦扇的手缓缓停了。 “大概是因为紧张,周公子竟忘了言辞,眼睁睁看着那人消失于重重人影,寻她不得。不过这位周大人倒也没执着,绘了副侧影图,道有缘再见时定要亲手送给佳人,好一个郎才女——” “砰” 青篦扇面突然被用力地拍向桌子,带了点儿那么恶狠狠的意味,吓了两人一跳,檀香喋喋不休的嘴也猛然止住。 她嗖地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姑、姑娘?” 韩素娥面色不变,若无其事道:“桌上有个蚊蝇,我将它赶走了。” 她一笑,和颜悦色,没有任何不虞的意思,又问:“这传闻是何时开始的?” “……最近才传遍京城的。”檀香说罢,疑惑地在桌上寻来寻去,哪里来的蚊蝇。 “最近么……”素娥蹙眉。 光透过棂格疏疏落落地洒进来,照在雪玉般的脸上,斑驳一片,凭添昳丽。 她曲腕托住下巴,长睫掩住眸光。 原来前世传闻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自己当真迟钝。 她想起来了,她与方才那人的纠葛,正是源于那副画像。 月下仙,月下仙。 倒起了个好听的名号,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她韩素娥,可是怕极了出名。 那天在画舫上,千不该万不该掀了那张帘子。四美之名?月下仙子?画像?韩素娥敬而远之。 这四美之末的名号,因为讹传,可算不上什么好名声,若她没记错,最后甚至还谣传成什么汴河名妓,一代名伶。 还有那幅画像,想起这事,她便十分介怀,那周探花说好只画了个侧影,可谁知又冒出来一幅,这倒也算了,最后不知怎的竟被拍卖出去,有碍自己清誉。 她一定得想法子拿到那些画。 不过眼下,重要的事不止这么一件。 韩素娥回过神来,让沉香去问问还有多久。 沉香掀开帘子,探出头去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一个人走了过来,她便问:“张护卫,还要多久才能到。” “约莫一刻就到了,”来人扫了眼车厢,揣测到:“马车颠簸,姑娘是否疲累了?在下可让马车行慢些或者先停下稍作歇息。” “无妨,”车厢内传来韩素娥的声音:“既然快到了,就不必再耽搁。” 队伍继续前行。 这次出门,将军府派了二十多护卫护送,韩素娥虽不愿如此兴师动众,但为了母亲回来后不至于大动肝火,也只得妥协。 思及父母,她不禁又回想起一些事来。 三个月前她从高热中醒来,混沌躺了一个月,迷糊中看到早逝的亲人,还以为又是场遥不可及的梦境,不料脑中一日比一日清明,亲人的面容也愈发清晰。 她腿脚不能动,能睁眼时便贪恋的看着这一切,生怕哪日醒来便不见了。 反复沉睡入梦,以为终会从梦中醒来的她,每次睁眼后都发现自己还是躺在那张雕花床上,轻纱帐外人影憧憧,遥不可及,但她伸手却能碰到床头悬挂着的驱虫荷包,那是母亲亲手替自己缝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