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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和楚浔面对面,中间隔着大木盆。 这个情景过去不曾设想过。那人十指不沾阳春水,何时洗过衣服?想到这里,巧儿脸上抑制不住露出得意的笑。 楚浔用指尖蘸起一簇泡沫来,抹在巧儿的鼻尖上问:“笑什么?” 巧儿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说:“我想起我家巷子里的邻居张屠户和他婆姨。每日过了晌午,张屠户杀完猪,他婆姨在院门口给他洗衣服,张屠户就坐在一旁抽旱烟。小的时候每次看到那情景都好生羡慕张屠户。若是我娘活着,等到爹爹验完尸首从衙门回来,应该也是这般情形。” 楚浔听得入神,面前似乎出现落霞漫天,树荫下油头大耳的屠户悠闲的吸着烟袋,和老婆闲扯。真真是有市井气的安逸。 “巧儿,你那个时候想着要嫁什么人?”楚浔翘起腿问她。 巧儿摇摇头说:“爹爹说我多半是嫁不出去,除非有别的仵作娶不到媳妇,才会想到我。” 楚浔轻轻的笑。 巧儿继续说:“我没想到会有人陪着我洗衣裳,跟做梦一样。而且……还是这么个人。” 她本想说是“这么个神仙似的人儿”,可是小脸一红没好意思说。 那人摇着扇子,衣袂翻飞,似乎要印证巧儿的想法一般。 “巧儿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跟了我最是富贵,可是也少了屠户家那份安逸,你可曾想过?” 巧儿一愣,她是真的没想过。她不愿意深想。楚浔的世界里凡事都不能深想,知道多了,连整觉都睡不了了。 “我傻!我不想!“巧儿拎起湿漉漉的衣服嘟哝。 那人躺倒在藤椅上,把手枕在脑后,看着树荫里透射出的明媚阳光说:“也好。要不我喜欢你呢。就喜欢你心大。” 巧儿又忍不住得意,偷偷笑着说:“我也要和爷学着心怀天下。爷!你给我讲讲改币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她觉得今日楚浔口气轻松,事情看似进展顺利。 那人果然眯起眼睛点点头,又侧脸笑着问:“你不是说你傻。给你讲能听懂吗?” “能,我是装傻!”巧儿使劲拧着衣裳喊。 阳光下楚浔的笑脸苍白的让人心疼。他悠悠说道:“也是,你验尸那么有章法,我这点事也不在话下。你听我慢慢讲。” 巧儿放下衣服洗耳恭听。 “改币政令已经基本拟完,明日就要贴告示了。” “告示怎么写?交子真的要作废?” “嗯……”楚浔点头说:“但是要徐徐图之。先用盐换交子,尽量把交子收回来。又不至于动用大量银子。” “盐?”巧儿不明白,怎么又和盐有了关系。 “对,就是盐。我要在汉西设盐税,各家按人头,用交子上盐税,官府按人头拨盐。盐商也可以用交子购盐,卖到外省去。这样就能回收不少交子。同时汉西要停止印交子,特别是外省的交子,一概不收,再鼓励银两流通。这样有个一年半载就可以把百姓手里的交子彻底收回来。”楚浔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喘不上气来,握着拳低低的咳。 巧儿擦干净手,绕到他身后给他捶背,一面捶一面细想,才发现这个法子真是妙。 官府银两有限,这个法子可以节省银子,反正定边县的盐有的是。而且这一下给了百姓缓冲的时间,不至于影响吃穿住用,而外省滥发的交子,到了汉西再也买不到白花花的粮食。这一下整个汉西和程破空的戏班一样,只收真金白银,用不了多久就比外省富庶得多了。 “王爷,这都是你想出来的?“巧儿眼睛亮亮的问。 楚浔止住咳嗽,躺回藤椅上,点点头说:“你以为我夜里不睡觉在想什么呢?” 巧儿半跪在他跟前,满脸崇敬的说:“我就是多少天不睡也想不出这法子。” 楚浔想了想笑着起身,低头用手沾了木桶里的水,一下子弹到巧儿额上。 “还是你的王爷好吧?比张屠户强不知道多少!”楚浔一面弹水一面说。 巧儿感觉到水滴进了领子,她赶忙缩着脖子,也沾了满手水,双手并用把水珠弹回去。 “你是堂堂王爷,怎么吃屠户的醋?”巧儿嬉笑着问。 “就是吃了怎么着?回头我让人去看看张屠户家有几个孩子,把他家人头多加一些。” 可怜的张屠户都不知道得罪谁了,就因为陪着婆姨洗衣服,好端端要多交税钱。 “爷你怎么不讲理?”巧儿继续弹水。 那人一面躲一面笑道:“王侯将相有讲理的吗?还不是以势压人……咳咳……” 楚浔咳了几下,嘴唇覆上了淡淡的紫色。 巧儿见他脸色发白,只得暂时停战。 “停停!”巧儿假意求饶说:“这一下告示写好了,总能睡踏实了吧?” “嗯,还真有些困了。“那人说着就要打哈欠。 巧儿过来推了推楚浔的肩膀说:“去睡一会儿,等我洗了衣服去陪你。” 楚浔想了想,看着如紫色云层一般的藤萝架说:“我就在这里睡,屋里太闷。你在旁边洗衣服陪着我。” 那人脸上突然浮起一丝孩子气。不依不饶的叉着腰说。 巧儿哪里能不依。赶忙唤了下人来把藤椅搬回去,又去暖阁的榻上拿了软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