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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毕竟年纪小,骤逢大悲戚,刚刚得知将军不在的消息,正是万念俱灰时刻,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如果你想继续学医,同我回京,我好好教你,”宋春景躲开惹他伤心的话题,低声保证道:“也会护着你,不叫你再受伤害。” 深夜之中,刻意放缓的声音就像温在烛火上的粥,缠绵亲切。 他竭力温柔:“我心里也是希望你回去的,京中至少比这里起居生活上方便一些。” 沈欢骤然坐起来,脑袋一阵眩晕都没能制止他涌上来的愤怒,“回去在他眼皮底下讨生活?畏畏缩缩一辈子?!” “师父!”他怒火冲天喊道:“从前你不是这样的!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帐篷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一个高大身影映在帐篷上,看上去比本人更加强壮,“宋太医,发生什么事情了……需要帮忙吗?” 乌达听见动静眨眼间赶到。 “没事,”宋春景站起身,示意沈欢别出声,自己走了出去。 他取下搭在帐篷边的斗篷披在肩上,脚下不停,继而伸手一撩,掀开了门帘。 外头的气温正值最低时刻,漫天星光都似结了冰,既璀璨又冰冷。 “您这么晚还没有睡。”乌达说道。 “睡了一觉,醒来透透气。”宋春景仰头看了一眼苍穹,眼中星星闪烁,整张脸都泛着细腻的月色。 乌达差点移不开目光,心惊肉跳道:我的青天呀,这是什么神仙颜值啊。 “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呀?”他问。 宋春景:“再等等。” 乌达想了想,“再不回去就该耽误您上班了。” “明日看看情况,将军府的人也该到了。”他说。 乌达还要再说,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劝什么。 宋春景偏头咳嗽一声,“你去歇了吧,不必时时看护着这边,有需要我自会去找你。” 乌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挺直坚硬的鼻梁,“那我走啦?” 宋春景朝他客气一点头,示意请自便。 人长得好看,医术又高明,偏偏还会做人。 一溜捡着恭敬顺从的态度来,把人捧在眼里。 乌达面色狰狞走人,心中嚎叫不已,觉得宋春景真是块不可多得的金子。 走到哪里都得人尊敬、瞩目、念念不忘。 宋春景目送他走远,站在寒冷至极的外面看着一座座帐篷。 里面沈欢看着他投在帐篷上的比寒夜还要冷清的身影。 半晌,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宋春景终于抬脚踩了几下地面。 他呼出一口绵白无边际的热气来,转身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沈欢看着他解下斗篷挂在门边,又站在门边散凉气,挺直的身形像浇了水的秋竹,染上些许霜色,但是笔直伫立,腰背上似乎撑着一把剑。 宋春景觉得周身回暖,正想走进去看沈欢睡了没有。 沈欢那边一翻身,将被子整个蒙住头。 宋春景脚下一顿,远远站住,轻声说道:“睡吧。” “对不起……”沈欢窝在被子里,嘴里咬着厚重棉被,发出哀鸣的哭声,听起来模糊不清但是格外伤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这样说话,我控制不住自己……” “同人不同命,他一出生顺风顺水,我一出生就要四处逃窜,他金尊玉贵,终于当上皇帝了,我呢?”他痛哭着倾诉,把这些年埋在心中的委屈倾泻而出,“我是个祸端,将军府也是被我连累的,我爹也是因为我而死,我……” 宋春景站在原地,听着呜咽不停的控诉。 “师父,你能来西北,不过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从你对我说抱歉……我就该知道了……” 沈欢在逼仄空气中紧紧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是他逼我让我自请出师门,才有了这场祸事开端,所以赶过来安抚我,替他解释。” 宋春景听着他话中所指心中一跳,他想问难道不是他做的吗? 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以他为人,此刻断然不会开口问。 他走过去床边,蹲下身,隔着棉被轻轻拍了拍沈欢的头,竭力想安抚好他的情绪,因此先否认,“不是。” “不是?”沈欢苦笑数声,勉强停下,语气中透露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复杂情绪:“那是什么?能让我得高高在上的宋太医垂爱。” “回京之后呢?重新收我为徒,”他理智已经全然崩溃了,几乎进入了毫无求生欲的愤怒状态,“分明就是你以为这是他做下的孽,所以要替他补偿我!” “……对不对?”他猛然掀开被子,扯着嗓子嘶哑着质问:“对不对?!” 宋春景双唇一松,吐出一口气郁结沉重的气。 他不声不语,尽数受了他的指责和怪罪,伸出手,扯过被子给他盖好,又沉默着塞好被角。 沈欢好似一拳打到棉花上,逆来顺受的沉默没能让他好受一些,反倒更加难过起来。 然而他哭的太久了,眼皮红肿盖住视线,略微湿润一点就一阵刺痛。 眼睛突然一凉,搭上一条微凉的毛巾。 然后是宋春景贴合伏在上面的手。 “冰一下会好受一些。”他说。 沈欢泄气的平躺在床上,毛巾被体温焐热,宋春景换了一块新的又给他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