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老友相见
杨峥从小就认识段崇文。那时候段崇文是大院里最有名的孩子天赋好、性格好、出身好，像太阳般耀眼，永远是他仰望的存在。 杨峥爷爷的命是段崇文爷爷救下来的，杨峥的父母过世，若是没有段崇文爷爷和段崇文父亲帮忙，杨峥和爷爷也没办法活下来。但段家人从不居功，也不让杨爷爷在人前说起这事，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两家的关系私底下其实很熟、很熟。 也幸好是这样，段家出事之后，杨爷爷才能暗中出手保住了段崇文爷爷、奶奶的命。但对手还是不甘心，段爷爷的三个儿女各自遭受了致命打击，一大家子人妻离子散。段崇文避无可避只能娶个三代贫农的乡下女人保命。 可是，即便是这样，在杨峥的脑海里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风光霁月、意气风发、优雅迷人的段崇文和现在这半躺在地上、穿着一身破洞秋衣秋裤的皮包骨头联系在一起。要说唯一让他熟悉的，大概只有这双深如幽潭的眼睛了。 “杨峥！你怎么来了？”段崇文听出来来人是谁，并没有惊喜，而是警惕地问他：“没被别人看到吧？” 杨峥在段崇文锐利的眼神盯视下渐渐冷静下来，摇摇头：“没人看到。” “进来坐吧。”段崇文揭开被子，手在地上一撑，轻轻松松就站了起来，瘦高的身躯依然跟一根竹竿似的，但看起来比杨峥都还高出半个头。 杨峥看了看地上小桌上的黄豆炖猪蹄，又看了看门边八仙桌上竹篓子盖住的几个碗筷，神情困惑。 段崇文看他那神情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拍了他肩膀一把：“别看了，在外别人都以为我病得快死了，现在只有你知道我的病基本好起来，剩下只靠养了。” “那沐大姐……哦，嫂子……” “你认识红玉？”段崇文坐在八仙桌旁，给杨峥倒了水：“我就不叫你吃早饭了，毕竟被你嫂子知道了不好。” 杨峥不知道哪里就不好了，但习惯了听段崇文的话已经刻进骨头里，即便是馋了满屋子黄豆炖猪蹄的香味也只下意识点头喝水。 “你怎么找着我的？”段崇文问。 杨峥正襟危坐，从一年多前接到段崇文最后一封信说起，说他是怎么摆脱贾家人的视线靠段崇文教的那些东西考进帆江厂研究所的；又是怎么怎么艰难在帆江厂旁敲侧击才打听到六年前研究所的确有个和乡下村姑结婚的研究员叫段崇文，但三年半厂区搬迁他因为家庭原因被打成坏分子留在大鱼乡劳动改造。 杨峥又周周转转接近了来自大鱼乡的邓洋，继而认识了沐青翡，知道了沐红玉的存在。沐红玉和段崇文的婚事在段崇文打成坏分子后就被捂得严严实实，要不是以前段崇文给杨峥写信提过一次孩子妈的姓名和大概住址，他都不会找上人事科的沐青翡。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邓洋和沐青翡口中的沐红玉、厂里一些工人口中的沐红玉会是抛夫弃子的女人。说完他都还有些忿忿：“还是亲姐妹呢，这么埋汰人，明明就是她心思恶毒。我听说，她之前还劝嫂子跟厂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干事过日子呢。” “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段崇文心想：你要是见着以前那个沐红玉，说不定观感就和沐青翡一样一样的。不过，沐青翡当真是算计人算计习惯了，以前的事也就罢了！现在可不行。 杨峥后来听沐青翡哭诉“为姐姐好”也是被恶心坏了，当然，这得建立在他知道沐红玉真实身份的基础上，而不是像邓洋和白晓丹这俩货连连点头，赞扬沐青翡真是个举世无敌好妹妹啊！所以很多事情先入为主真的有点坑。 段崇文越听脸色越黑，不过隐隐的，他还是有些窃喜：说不定没有沐青翡和食堂吴大娘的这出操作，沐红玉说不定还是以前的沐红玉。只是，有仇不报非君子，段崇文让杨峥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杨峥眼睛越瞪越大，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说完了这个事情，段崇文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之前说的最后那封信上：“我上次那封信让你打听我爸的消息，有线索吗？” 杨峥连忙正色点头，有些小心翼翼看了眼段崇文才慢慢说：“有的。之前段伯父和段伯母……” “不要叫那个女人伯母，她不配！”段崇文声音冷凝。 杨峥打了个寒蝉，模模糊糊继续说：“她和你们划清界限后另外嫁了人，那人后来要去北方任职，就把伯父送到了煤矿继续劳改。” “煤矿！”段崇文睚眦欲裂，本就枯瘦的手重重在八仙桌一捶，关节处立时就见了血。 杨峥吓了一大跳，“老段你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着什么急。煤矿是煤矿，但我为什么到益县来，可不是单单为了你一个。” 段崇文猛地站了起来，“难道我爸也在益县！” “可不是嘛，就在桃花乡，只是到现在我也还没找着机会去探探路。”说到这儿杨峥也很懊恼，他从京城到申市帆江厂，然后又费周折调到这位于三线建设的新帆江厂本来就让大院里一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要是被同在大院的贾家发现什么端倪，前面所有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他能想到的段崇文肯定能想到，沉默着重新坐了下来，满不在乎地把手从杨峥手上甩开，说：“我爸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们整死的，你能来这边还是研究发动机是吗？我听说，这益县一些煤矿的煤炭发热量能达到四千五，兴许能先改进下锅炉内温度问题。” 杨峥虽然在机械啊电子方面差了段崇文太多，但也不算太笨，眼睛一亮：“对啊！我回去后就申请考察益县煤矿，总共也就两个国有煤矿，好办。” 段崇文再担心父亲也只能将焦急暂时压了下去。其实在沐红玉回来之前，他都已经了无生志了，要不是害怕她目的不明害了三个孩子强撑着也不会阴差阳错被三个孩子给治好病发现她的秘密。 现在一切都在变好，他需要的是怎么帮她把日子给过起来！之前说什么有东西放在朋友处不过是想让她完全治好他而已，所以现在渐渐好起来了，也应该拿出点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