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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是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尝试。 对于连呼吸都要讲究韵律的美感的血族来说,这样大动干戈,实在不够体面,而且为了一个游戏得罪巴兰又有什么好处? 有时候,输了是不够体面的事;而有时候,输不起,才是不体面的事。把握两者之间的微妙差别,也是贵族的必备修养。 人类短暂的生命,根本就不足以使他们具备贵族的品格…… 当然,他们是贵族,他们说了算。 “哗——!” 河面掀起巨大的水花,巴兰首先从中显现。怒火鼓动他的胸膛,他上了岸。含怒的面容令人侧目,涌动着一股鲜明的美。 管家弗里曼不知何时来到岸边,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羊羔绒般柔软的大块毛巾,俯身为他披裹。 那张濡湿、苍白但又无暇的脸,也使围观者多少有些失落——如果血族的治愈能力没有那么强大的话,也许他们就可以猜测出水底下发生的事。 巴兰坐在河岸边,右手捏扯着左手的手指,眼含怒气地瞪视着水面,任由头发、衣料析出流水。 此时,站在他身后的血族才继续靠近,不必再担心会不会有猛然炸开的水花,弄乱他们的头发,浇湿他们的衣裳。 他们看着逐渐从阵痛中恢复平静的溪流——夜中的溪河,不是过于黑暗,如同一颗过于浓郁的黑宝石,就是过于闪亮,仿佛刚擦得锃亮的银。 一只手从水中探出来,摸在水面上,手指与手掌都平放在水波上,仿佛他抓住的不是流动的而是固定的实体,另一只手像在电影快放镜头中生长的百合花一样的紧跟着伸出水面,手指缠绕着银色的链条,掌心悬着闪光的十字架。 手指张开,掌心的十字架跌落,在手腕下晃荡。 就像是战壕上有人缓缓伸出的小白旗一样…… 只是代表的是胜利而不是投降。 掌心的伤痕,流淌出的鲜血,和银色的链条,明暗纠缠着。 溪水和血水一起淌下那只手,清凉的血味融化在带着木叶甜香的空气中,就像夏日里融进碎冰的新鲜的草莓汁。 他从水中探出脑袋,神情如月光平和,也许还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两只交叠的手肘平放在水面上,好像水面是一张桌子,而他正趴在上面。 他看着巴兰。 第十九章 :水中意象 今夜的巴兰,变得格外难以理解。 如果是他把巴兰拖入水底,现在会怎么样?其中一个血族心想,巴兰一定会不停地把他的头摁进水里,直到确信把他弄得足够难受为止。 如果是女孩子,他一般不愿动手。但若是把他惹得足够生气,他一定会想办法恐吓对方。诸如在棺材里放一堆电子蟑螂,在对方睡进去后操作蟑螂爬上女孩的身体;或者把人从高空丢下再接住……不把人吓哭,他是不会罢手的。 …… 他的外套在打斗中掉了,也许和鱼一起游走了。衬衫濡湿而沉重地紧贴着他,勾勒出精劲的身材。 嘴唇紧抿,带着低气压,一如他们熟悉的生气的巴兰的样子。 苏试随手将十字链丢向巴兰,巴兰没有接,而是偏开了脸,十字架打在他一边的额角上。 站在一边的血族们俱是一惊, 巴兰任由银色十字架从额头跌落。 便是苏试也略微惊讶地瞠大了眼睛,但某种念头像游走在水波上的银光般一闪而逝,细微而短暂,引起一种难以描述的闪亮—— 那一瞬间,苏试明白了,他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的目光落在巴兰因为用劲而略显僵硬的手指上,左手还戴着用细链相连接的素银环戒,右手上的那一套戒指却已消失不见了。那个蝙蝠纹的食指戒指尽管并不尖锐,却因为巴兰的力道和速度,曾在水底下割伤他的手掌。 有一瞬间,苏试忽然感觉到掌心的疼痛消散,好像伤口得到了奇妙的抚慰。 仿佛善意也可以被作为治疗物理疼痛的药剂。 他是那么记仇的一个人,对方说“对不起”奉上道歉的礼品,他也要冷淡地将其轻视。 他又是那么容易原谅的一个人,只要一个柔软而羞怯的眼神,只要一点欲言又止的愧疚,就可以永久地原谅。 他知道直到这一刻,一切才真正的结束了,而并非是他拿到十字架的那一刻。他不再需要打起精神应付接下来的难关,也不必周旋什么,他的内心卸下防备,整个人都变得像一根洁白的羽毛那样。 他仿佛疲惫般躺入河水中,就像躺进一张柔软到可以随意变形的懒人沙发。 就像沉入一个闪亮的梦境。 他就这样随波而逝了…… 像一条沉重又优美的鱼,似乎要沉入水中,却又在水中浮现。浸润在水中的白衬衫显得格外的柔软了,带着水一般的,轻柔又和缓的波动,仿佛溪流在回忆白天的云彩。那些水波好像在不断地吻他的唇,他就好像是月亮在水中的倒影,一朵浸入溪水中的白玫瑰。 那些孑然的暗影,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 林木中的“猎歌”已经停息,但他们仍听见歌声,在林木的呻/吟和夜的叹息中,像一首古老的歌谣,从金色的晨星中坠落[1]。 他躺在柔软的水波中,向着头顶的方向流淌。睡莲轻轻弯曲,行绅士礼般向两边退开。也许是吹来了风,红色的精巧的落叶纷纷下坠,像蝴蝶雨一样。落在他被水波亲吻的脸上,落在他的唇上,有那么一瞬,他就像被遮蔽的月光般消隐了……好像一座“美”的标本……他忽地吹了口气,叶子便真的像蝴蝶一样受惊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