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 温以凡看了眼时间:“我是真赶时间,就先走了。” 郑可佳动了动唇,但什么也没说。 也没等她再回应,温以凡转头看了下指示牌,顺着方向往神经内科走。 温以凡找到男摊主的主治医生。她不想耽误医生看诊的时间,没占用太久,按照男摊主的情况问了几个问题,道了声谢便离开。 出医院前,温以凡去了趟厕所。 温以凡弯腰打开水龙头,触到冰水的时候,不自觉瑟缩了下。她有一瞬间的怔愣,也许是因为刚刚见到了的郑可佳。 让她联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温以凡想起了父亲温良哲跟她说过的话。 ——“我们霜降是女孩子,不要总碰冷水。” 这么些年,好像也只有想到温良哲的时候,温以凡的情绪才会被影响。她鼻子一酸,用力眨了下眼,回过神慢吞吞地把手洗干净。 温以凡高中的外号,同学们也不是胡编乱造,起得有依有据。 她那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干,住宿生活所有清扫的事情,都是舍友教着干的。她脾气很好,人家有时候不耐烦了跟她发火,她也不会记仇。 温以凡从小被娇惯着长大,是家里的独生女,是温良哲和赵媛冬唯一的掌上明珠。他们支持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对她没有太大的期望,只希望她能快乐平安的过完这一生。 那会儿温以凡过得极为无忧无虑。 就算在班里没太多的朋友,她仍然是快乐的。 因为她得到的爱已经够多了。 可温以凡没想过她会有这么一天。 因为温良哲去世,因为再婚的赵媛冬,因为极其恐惧被她抢了父亲宠爱的郑可佳,她被赵媛冬送到奶奶家住。 后来又因为奶奶身体不好,被送到了大伯家。 那大概是温以凡这辈子,心思最敏感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没有人要。 尽管有地方住,却仍然觉得这世间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容身之处。 觉得自己毫无归属感。 温以凡非常怕做错事情,过得极为战战兢兢,就连吃饭的时候,筷子和碗发出碰撞声,呼吸都会下意识一停。 温以凡莫名想起了一件往事。 有一回周末。 大伯母给了温以凡二十块钱,让她出门去买盒手撕鸡回来。 温以凡乖顺地拿着钱出门。 到大伯母指定的店买了份手撕鸡,温以凡准备给钱时,却发现钱不见了。 她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看着老板的表情,只能讷讷地说一会儿再回来拿。而后,温以凡沿途走了回去,认认真真地盯着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就这么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 温以凡也没有看到那张二十块的半点踪迹。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候的感觉。 极为恐慌,却又茫然无助。 尽管现在想想,好像只是一件挺可笑的事情。 就单单只是二十块钱。 她只是掉了二十块钱。 就只是因为这么小的事情。 温以凡一个下午都没回去,漫无目的地在周围走,一直走到天都黑了。她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停下,坐到椅子上,盯着灰色的水泥地。 觉得一切都慢了下来。 她不敢回去。 怕会因为这件事情,被大伯送到下一个亲戚家。然后这样的事情,就会一直接连不断地发生。 她会成为一个所有人都在推脱的包袱。 然后。 那个时候,桑延像是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他似乎是刚从哪儿打完球回来,手上抱着个篮球,上半身都湿透,发梢还染着汗水。 桑延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气息。那会儿他知道了她的小名,像是故意似的,再没喊过她的本名:“温霜降,你在这儿干什么?” 听到声音,温以凡缓慢地抬起头看他,沉默不语。 桑延扬眉:“你怎么这幅表情?” 依然安静着。 桑延拿篮球碰了碰她:“你倒是说句话啊。” “桑延,”温以凡这才有了反应,声音很轻,“你能不能借我二十块钱。” “……” “我出来买东西,钱掉了。” 桑延愣了下,伸手翻了翻口袋:“我出来没带钱。” 温以凡立刻低下眼:“那不用了……” “什么不用,我就只是现在没钱,不代表我五分钟后也没钱。”桑延站直起来,“你就坐这儿,五分钟就行。” “……” 想了想,桑延又把手里的篮球塞她手里。 “等着我。” 没等温以凡应话,桑延就已经跑开,不知道要去哪儿。她重新低下头,盯着手里那个脏兮兮的篮球,看着上边的纹路。 晚风安静吹着。 面前的车来了一辆,又来了一辆。 温以凡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五分钟。 只记得,当时桑延很快就回来了。他还喘着气,蹲到她的面前,从口袋里翻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二十块钱:“拿着,记得还啊。” 温以凡的手有些僵,接过那张钱:“谢谢。” 桑延仰头看她,汗水顺着额间的发落下:“你这怎么还要哭了的样子?” “……” 他笑:“也没必要这么感动吧?” 温以凡抿了下唇,重复了遍:“谢谢。” “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察觉到她的情绪依然不佳,桑延挠了挠头,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不就掉了二十块。” “……” “下回如果再掉,你就给我打个电话呗。”少年眉眼意气风发,扯了下唇角,“多少我都借你,行不行?” 第18章 虽然按照郑可佳那个什么都瞒不住的性子, 温以凡也没想过她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她倒也没想过, 这还没过半小时, 郑可佳已经将这事儿上报了。 刚出医院,温以凡就接到了赵媛冬的电话。 赵媛冬的声音顺着电流声传来, 语气有些犹疑:“阿降, 我刚听佳佳说,她在市医院见到你了?你回南芜了吗?” 温以凡往对面的公交站走, 边嗯了声。 这声一落,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赵媛冬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回来多久了?” 温以凡:“没多久。” 赵媛冬:“以后就打算在南芜安定下来了吗?” 温以凡顿了几秒,老实说:“不知道。” “那以后再决定吧,南芜挺好的。你一个人在外边,妈妈也不放心。”赵媛冬说,“还有, 你过年有假的话,就回家跟妈妈一块过年,别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过了。” “嗯。” 赵媛冬絮絮叨叨:“最近南芜又降温了,记得多穿点, 别因为工作忙忘了吃饭,对自己好点儿,知道吗?” 温以凡坐到公交站的椅子上, 心不在焉地听着:“好。” 又是良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温以凡隐隐听到那头传来了抽噎声。 她的眼睫动了动。 “阿降, ”说这话的时候, 赵媛冬的声音渐渐带了点哽意,“妈妈知道你怪我,这些年我确实,没怎么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我这两天一直梦到你爸,他也在怪——” “说什么都行,”温以凡打断她的话,“但你能不能别提我爸。” “……” 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上来了,温以凡又垂下眼,立刻收敛了些:“别哭了,我过得挺好的。有时间的话,我会去你那儿的。” 赵媛冬没出声。 温以凡笑笑:“而且你这母亲的责任做的挺好的。” ——只不过不是对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