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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看一眼小主子。”卯四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只怕惊了怀里这柔弱的小东西。 江岭心脸色苍白,微微别过头去,眼也不睁,声音虚弱道:“不必。”天衣府还未完全归于他手,他护不住这么个脆弱的小东西,倒不如暂且寻个安定稳妥的好人家,让他衣食无忧,平安长大。 卯四欠身道:“谨遵主子之命,必会安置好小主子。” 听着耳边远去的脚步声,江岭心缓缓睁开眼,伸手按在心口。 爱而不得,骨肉离散,世间至痛,不过如此。 第68章 把孩子送走的没几天,府主提前从关外回到金陵。江岭心捧着两位师兄的牌位,一并去见师父。 窗外雪未霁,府主抬眸看着檐下落白,淡淡道:“你和老二向来不合,你不留他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你连你大师兄也未留下。” 江岭心眉眼间苍白憔悴,温顺垂眸的模样倒是半分狠厉也无。 府主缓缓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转身看着自己仅剩的徒儿。 江岭心并不争辩,俯身叩首,行了个大礼。当年师父收他们师兄弟三人,教得他们文与武,让他们三个在一起长大。府主心知大徒弟对自己存了踰矩的心思,于是刻意偏爱小徒弟,他也知二徒弟心高气傲,与小徒弟势如水火,却刻意纵容他们师兄弟多年明争暗斗。 原本该是最亲密的同门,却在师父的筹谋下互相残杀。他们都是棋子罢了,一切都是为了打磨出最适合成为下一任府主的人。 江岭心抬眸看向他的师父,心如明镜。 “这样也好,天衣府交给你,为师也放心了。” 府主衣摆掠过江岭心身边,一枚象征着府主身份的黑金狴犴玉符扔在面前。身后,门被推开,灌了满屋风雪,还有师父的最后一句话。 “你我师徒情分,到此为止。” 风卷清雪,一抹寒凉,江岭心身形微晃,缓缓弯下腰去。狴犴玉符入手冰凉,刺痛掌心。至此,他亲手逼死了爱人,送走了骨肉,杀了两个师兄,与师父断绝关系,换了权柄在手。 江岭心起身,一步步踏上堂上主座,孤零零坐下,眼底再无一丝温度。 后来的几年里,无论江湖还是朝堂皆知天衣府府主江岭心是个比上任府主还要狠辣无情的人物。天衣府不干朝政,不涉党争,只听命于陛下一人行事。是今上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 这些年里,江岭心查到了周焰未死,而是寻了个江南小镇开了家破医馆每天醉生梦死的混日子。后来他让暗卫离开周焰,再未打听过关于周焰的消息。关于那个孩子,他也未过问半分,只是留卯四在孩子周围,替他看护着。卯四传信给他,告知孩子养在扬州一户行商人家里。富足人家,吃喝不愁,小少爷似的一点点被家里人宠着长大。 之后,卯四再传信来,江岭心就一律不再看了。 任天衣府府主之位的第七个年头,江岭心杀伐果决,行事狠厉,一度让圣上都感到他的这把剑,似乎连七情六欲都不存在。 江岭心以为自此以后,也不过就是这样,直到时年六月,雷雨倾盆的一个夜里,卯四满身伤痕地回来了,带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 第69章 时间真是个玄之又玄的东西。江岭心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孩子,一时也有些恍惚,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实在陌生,可偏偏又是他最亲近的骨血。 “主子……咳……”卯四眼睛微微泛红,时隔七年的相见,让他无法不动容。 江岭心轻坐在床沿,犹豫一瞬,到底还是试了试孩子额头的温度,掌心下一片滚烫。 “是我没有看护好小主子……”卯四俯身叩首。 江岭心看了眼卯四,他身上衣衫染了血,风尘仆仆,手背上胡乱缠着绷带,透着发乌的血色。 “说说吧,是怎么回事?”江岭心道。 卯四眼神里满是愧疚,道:“当年把小主子养在沈家,原本是看沈家家风清正,沈家夫妇皆是良善人,又膝下无子,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富足无忧。小主子在这样的门户里不会吃苦。却没想到,这些年沈家的生意越来越好,南北河道上的买卖也越做越大。树大招风,不知是开罪了谁,竟惹来杀身之祸。” 沈家夫妇难得携儿子出去走走,自家商船原本以为没什么问题,却在返程回家的路上遭了难。船上走水,河寇趁乱杀人掠财,沈家夫妇把儿子藏起来,卯四赶到的时候只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小主子,其余竟一个活口也无。 江岭心眼底浮现几分寒意,开口道:“你先下去把身上的伤养好,此事本座会让人查清楚的。” “小主子他……”卯四不知道江岭心会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江岭心微微出神地看着床上,六七岁的孩子还未长开,脸上圆圆软软的,安静的眉眼倒是格外精细漂亮。他不由得想,这孩子,像谁呢? 卯四竟也跟着柔和了目光,轻声道:“主子,这些年我远远地看着小主子长大,虽然小主子尚且年幼,却很聪慧懂事。只是……”卯四顿了顿,眼底压不住恨意,咬牙道:“沈家遭难,小主子可能是亲眼看着沈家夫妇和仆从丫鬟一个个死在眼前的。” 江岭心感到心口有些异样,忍不住抬手按在胸口处,品了半晌,才顿悟时隔多年他竟是再次尝到疼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