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老爷,你这就冤枉也儿了,自地震发生后,他这一天都在北郊给玉京公主的粥棚帮忙呢!” “如今该改口叫长公主了……”舒遇曦冷哼一声:“他眼巴巴地跟着跑又能怎样,我就没听说过哪只癞/蛤/蟆能吃到天鹅肉的,不踩死他就是好的——不过,这臭小子能想得到行善,也算没烂到根里。” “老爷,您怎么能说也儿是癞/蛤/蟆呢,他是癞/蛤/蟆,您又是什么……” “哼!谁知道这臭小子怎么回事——真是老天无眼,我舒家怎么出了这种败类!” 他气哼哼骂完,刚端起茶盏,一个小厮满脸喜色跑来:“恭喜老太爷!贺喜老太爷!” 舒遇曦脸上浮出疑色:“……何喜之有?” “皇榜贴出来啦!我们舒府捐得最多,百姓都在夸赞老太爷高仁大义呢!” 舒遇曦和夫人面面相觑,他放下茶盏,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穆氏不是第一吗?” “穆氏差得远呢!他们只捐了一万一千两,我们舒府可是捐了整整五万两!” 舒遇曦怀疑自己上了年纪,耳朵也不中用了,不然,他怎么听见了幻听? 他掏掏耳朵,说:“你说多少?” “五万啊!五万!”小厮激动地比出五个指头:“比第二名还要多出近一万两呢!” 舒遇曦沉默半晌,问:“谁捐的?” 小厮疑惑道:“不是您让少爷去捐的吗?” 气氛凝重,只剩舒遇曦粗重的喘息在响。 他砰一声砸了茶盏,怒不可遏道:“把舒也给我找回来!今天我要彻底打断他的狗腿,让他一辈子出不了门!” “老爷,老爷,您消消气!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孙子啊,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夫人一边安慰,一边抚着舒遇曦急喘的胸口:“您就当是做了回善事吧,况且,穆氏气焰嚣张,也儿阴差阳错把他们挤到第二,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小厮闻言,忍不住说:“老夫人,那穆氏并非第二……” “什么?”夫人惊讶:“那第二是谁?” “是裴氏啊!”小厮眉飞色舞道:“听说凤阳公主和我们家公子攀比捐款,搬空了裴氏在玉京的每一处田庄,就这样,都没赢过我们公子呢!” “赢过赢过!这种时候赢过又能怎样!” 舒遇曦拍桌怒喝,小厮吓得立即跪地请罪。 舒遇曦气得一边让人立即去找舒也,一面又叫人去请家法,势要打断舒也一双狗腿。 同一时间,裴淑妃也在懿丽宫里发飙。 秦辉仙和她的鹅子一同上蹿下跳,逃避着裴淑妃握在手里的戒尺,屁股上已经挨了几下的秦辉仙鬼哭狼嚎,声音吓跑了屋顶刚落下的两只麻雀。 另一边,穆得和心不甘情不愿捐出一万一千两白银,尚且不知自己已经沦落到“三流位置”,还在茶楼和穆党骨干开小会抱怨。 钱不多,但总觉得被七公主摆了一道。 散席时,一名穆党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便是。”穆得和皱眉道。 “大人可曾看过水月公子新出的小说《三天子》?” 穆得和不解道:“水月公子又是谁?不曾听说。” “下官也是有所耳闻,大人可至既明书坊一观……” 对方说得半遮半掩,勾起了穆得和的好奇心。 回府时,他让小厮去既明书坊买一本《三天子》回来,不想小厮去了半个时辰,这才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叫你买一本书,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禀大人,实在是……实在是今日书坊太挤了。”小厮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本《三天子》也是最后一本了,还好小的手脚快,从旁人那里抢了过来……” 穆得和半信半疑接过书本,当晚就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气得跳。 这什么“三天子”?分明说的是最近发生的三个谶言天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渣到人神共愤的龚太师父子是谁,而以玉京公主为原型的角色却光风霁月,至纯至孝,最后被龚太师陷害至死时,好不惹人同情!他几乎都能想象到百姓对龚太师父子和他穆氏父子的怒骂! 最过分的是,这创作者水月先生又不知是何方神圣,一个演义小说罢了,创作水平极高,一手借虚影实、春秋笔法玩得如臂使指。 他连禁/书的小辫子都抓不到! 正巧,府中小厮前来禀报,皇榜上贴出了此次朝中大臣的捐款明细。 得知自己捐了一万一却名列第三,穆得和气得当场仰倒。 …… 各处都在鸡飞狗跳,梧桐宫一片岁月静好。 秦秾华沐浴更衣过后,靠坐在床上看书,秦曜渊坐在床脚,学着结绿的样子轻轻按摩她的脚掌。 秦秾华看着手中的《东观奏记》钞本,“……要是累了就换结绿吧。” 少年捂紧她的脚,像什么香饽饽似的,对上前一步的结绿警惕道:“不累。” 结绿笑着退回原位。 少年低头,又捏了几下,忽然定定地看着她的脚,问:“……疼吗?” 秦秾华正专注于书本呢,想也不想地说:“不疼。” 她话音未落,脚掌就随之一痛,她下意识缩脚,抬眼便迎上少年薄怒的眼睛。 “……还说不疼。” 他拉回她的脚,面色冷硬,语气不耐,按在她脚掌上的力道却是小心翼翼,舒适至极。 不知他按到何处,秦秾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鸣。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说:“这里都红了……” 秦曜渊又一次按了下去,这次力道更重,钞本从她手中落下,随着一声似痛非痛的软绵绵尖叫,秦秾华整个人都缩了下去。 麻痛的感觉褪去后,她的胸口依然还砰砰跳着,刚刚那一下,让她缩到了枕头下边。 她离秦曜渊的距离近到抬眼便是仰望。 她抬起还在少年手中的右脚,朝他胸口就是一下。 “你技术不好!叫结绿来!” 殿内早就只剩他们二人,结绿不知何时已悄悄退出寝殿。 无暇的雪足踏上秦曜渊的胸口,那一刻,他好像整个人都跳了下。 心脏,血液,还有那最隐秘的一处脉动。 他觉得怪怪的,尽力维持脸上的平静,抓住她的脚,以一种有规律但又陌生的手法慢慢揉着。 渐渐地,秦秾华感觉到因疲惫而僵直的身体整个都放松了。 “这是你从哪儿学的?”秦秾华好奇问道。 秦曜渊手上动作没停,偏偏过了半晌才开口回答。 “……我娘这么做过。” 秦秾华这下知道他沉默的原因了。 她柔声道:“你记起来了?” “……一些片段。” “记起了什么?” 她问一句,他才说一句。 “记得有一次,娘把我的手筋脚筋挑断了……后来筋长出了,手脚却还是没有知觉……我不想做个废人,每日拼命锻炼……那时,她就是这么揉的。” 他低着头,像刚睡醒似的微鬈长发铺满双肩,长睫纤长,洒下的阴影蒙在晶石般冷澈的瞳孔上。 “娘只在打过我之后才会抱我……她会哭着说,打我是为我好,为了我能变得更强……比谁都强。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记起我是她的儿子,平日,她都是叫我……贱种。” “我记得的,只有这些。” 少年在说这些的时候,神情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秦秾华看着他,轻声说:“你过来。” 他抬头看来,不明所以地低头靠来。她伸出手来,不轻不重抚摸着他的发顶。 “你不是什么贱种,你是阿姊的小狼,阿姊最疼爱的弟弟。” “阿姊保证,不论如何,也不会先离开你。” 秦曜渊神色怔怔,伸手要来握她的手,秦秾华飞快缩回手,再次蹬上他的胸口,强行隔离开了彼此。 她说:“你刚刚才摸了脚!” “……那是你的脚。” “我的脚也是脚,并没有撒上茴香八角。” “……” 秦曜渊深深看她一眼,下床走了。 秦秾华捡起《东观奏记》看了没一会,秦曜渊从窗外翻进,又爬上了她的床。 “你怎么又回来了?”秦秾华诧异:“你该睡了……” “不急。” 他拾起她没拿书的左手,轻轻揉着。 从冰凉的双手看,他出去一趟就是为了洗手。 这一揉,就揉到了秦秾华睡着。 天亮时,她迷迷糊糊醒来,翻身间,又一次被一只胳膊箍进了怀里。秦秾华体温低,怕冷,迎面而来的热气让原本就要清醒的她又一次陷入了梦乡。 再次苏醒时,她知道又糟了。 这在她腿上摩擦的滑板鞋主人是谁,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