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死倒是没什么,但她想在死之前,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对内,穆氏要除,海禁要开,新政要推,对外,金雷十三州要收,梁国说不定要打,东胡草原上的几个部落也该扫荡一遍,把任何可能是元王的套马汉子给灭了…… 她的事情,还多着呢。 在那之前,她不能…… 不能…… 睡意渐渐袭来,秦秾华勾画着她的盛世蓝图,不知不觉坠入梦乡。 在梦里,她有了健康的身体,不但可以日理万机,还能马上征战,她拳打大梁,脚踢大夏,每日过着充实的997生活,为了打穿东胡四部,找出最后成为她心腹大患的套马汉子,她来到东胡大草原,军队渡河时,心血来潮要登高望远的天寿帝却不小心掉下了船。 她因尚且不知天寿帝将传国玉玺藏在何处而泪流不止时,河神被她的真切泪水打动,从河水中浮起,举着一个黏糊糊的凤印,问: “这个凤印是你掉的吗?” “不是。” 河神再度潜入水中,过了一会,举起缠着水草蚌壳的秦曜安。 “这个弟弟是你掉的吗?” “不是。” 河神第三次潜入河水后,给她拽出一个风度翩翩的陆雍和。 “这个男人是你掉的吗?” “不是。” 河神赞赏道:“你是一个诚实而清净寡欲的人,既如此,我便实现你来此的愿望。” 河神一个响指,长着大尾巴的秦曜渊出现在秦秾华身边。 “等等!我只……”想要带着玉玺的天寿帝啊…… 话没说完,河神已经跳入水中,只剩下大尾巴狼牢牢抱着她,勒得她喘不过气,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她腰上扫来扫去—— “河神别走……” 秦秾华猛地睁眼,熟悉的寝殿房梁出现在视野里。她下意识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 玉玺没丢…… 腰上忽然收紧,她被措手不及拉向一侧,秦秾华睁大眼睛,抬头的瞬间对上一双幽深而慵懒的眼眸。 少年黑发凌乱,领口大敞,白色衣领截断笔直而清晰的锁骨,露出领口的那片肤色白皙而健康,不见一丝赘肉。 他的脸上还有半睡半醒的那丝懵懂,乍醒后特有的沙哑嗓音自滚动的喉结后出。 “……谁走了?” 秦秾华呆呆地看着他,正在尝试拼接起昨夜和今晨。 她明明,给睡在罗汉床上的少年盖了毛毯——怎么一睁眼,他就到自己床上了? 她的确没有叮嘱他不许爬床,可——可这—— 这不是大家都清楚的常识吗? “为什么不说话?”少年又问,睡眼惺忪的眼里露着晶石般的紫,如无底的漩涡。 两人离得太近,秦秾华不仅能感到他洒在鼻尖的吐息,还能感觉到隔着中衣传出的体温,不仅如此,她腿上,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又热,又—— 秦秾华反应过来,条件反射一脚踢了出去。 秦曜渊毫无防备,带着被子声势浩大地滚下了床。 “公主醒了?” 殿外传来结绿的声音,眼见人就要走出屏风,秦秾华立即出声:“我再睡一会!” 结绿停顿半晌,“喏”了一声,不但退出寝殿,还将门紧紧关了起来。 “……为什么踢我?” 秦曜渊从地上坐起,眉头纠结,不但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她,神色里还有点委屈。 秦秾华瞪着他,说不出话。 他还是个孩子? 啊呸! 秦秾华板起脸:“你再不经许可……” 忽然,天顶摇晃起来。 窗框,桌上的茶具,书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架上的一本本书稿,全都颤动起了。 秦秾华不由自主停下说话,被她踢到地上的秦曜渊忽然神色大变,从地上一跃而起。 结绿和乌宝闯入殿内救人时,秦曜渊刚好抱着她跳出窗户。 大地在颤动,朔明宫四处都在传来人的惊叫。 秦秾华光着脚,搂着少年的脖子,朝冲出耳房的陆雍和喊道:“快出宫!通知醴泉和控兽处立即行动!” 陆雍和刹住脚步,神色莫名地看着两人,除了震惊,脸上还多了点别的什么。 “抓紧时间,现在就去!”秦秾华在嘈杂的环境里厉声催促。 陆雍和终于回过神来,略一停顿,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轰地一声,一间久未住人的耳房倒塌了,刚好砸在一片小小的田地上,不远处,乌宝惨叫起来—— “我的韭菜田啊!” 瑞曦宫门前,天寿帝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跑出宫门,高大全在一旁一路搀扶。 连天寿帝都如此狼狈,其他人更不必说。 大地仍在颤动,不知何处,传来建筑轰然倒塌的巨响,惊天动地,至少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 高大全面色苍白,说:“那是摘星宫的方向……” 最后逃出瑞曦宫的一名内侍腿脚发软,当着众人瘫坐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震动停止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劫后余生的哭泣。 天寿帝仍面色惨白,他死死抓着高大全的胳膊,瞪着瑞曦宫,颤声道: “五星错行,陨星如雨,潜龙出渊……” “这是,潜龙出渊啊……” 第55章 威严庄重的瑞曦宫门前, 聚满了从内阁办事处文渊阁匆匆赶来的文武官员, 他们没有资格像阁老们一般入殿, 只能留在外面神色凝重地交头接耳。 瑞曦宫前挤了一大堆人, 宫内的东配殿同样人满为患, 太医院周院使坐在龙床前,收回给天寿帝诊脉的右手。 “……陛下身体康健, 只是有些气血不稳,微臣给陛下开个安眠的方子,陛下睡上几晚, 想必就好了。” 天寿帝无精打采地半坐着, 无力说话,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内阁几位阁老都在殿内,裴回揖手, 深信不疑道:“陛下乃真龙天子, 福泽深厚,有上天庇佑,故此才能在此劫中全身而退。天子有德, 是我大朔万民的福气啊!” “裴阁老的意思是,如果陛下在此次地震里伤到一根毫毛,便是无德之君了?”穆得和冷笑道:“陛下如何,岂是你我臣子能够评判的?” 裴回神色淡定:“穆侍郎勿要以己度人, 如今特殊时期, 我们还应团结起来, 好好辅助陛下才是。” “好一个以己度人, 你……” 作为唯一一个非内阁大学士的官员,穆得和因着父亲的缘故能够站在这里。 穆氏和裴氏针锋相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无论是阁老还是侍立的宫人都见怪不怪。天寿帝活了几十年,头回亲身经历如此声势浩大的地龙翻身,现在像根霜打的茄子,虚弱地瘫在榻上,更是无心制止二人的明争暗斗。 还未开府出宫的皇子都在殿里,燕王刚从宫外赶来,正在向天寿帝吹嘘他第一个赶进宫探望父皇的孝心,四皇子特意站在无人关注的角落,一边看戏一边偷偷抠着发痒的尻子,疑心是否昨日吃了火锅,痔疮发作。 东配殿里,各人做各事,众人心思各异。 穆得和和裴回打口水战的时候,穆世章悄悄跟上了提着药箱往外走的周院使。 “周大人请留步。” 穆世章在踏出配殿门槛后,叫住了白发苍苍的院使。 “穆首辅……可是震后有所不适?”周院使停下脚步,脸色疑惑地向他揖手行礼。 穆世章颔首回礼,缓缓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太医院倾力以助。” “首辅请说……” “周大人也看见了,朔明宫并无贵人受伤。燕王仁德,挂念京中受灾百姓,老夫想借太医院得空的御医,去玉京城为受伤平民诊治,不知院使意下如何?” 周院使一怔,面露为难:“这……” “可是哪里不便?”穆世章问:“若有需要,内阁一定尽力配合。” “非是不便……而是……”周院使犹豫道:“在一炷香之前,玉京公主已经借走了太医院中全部空闲御医,如今还在太医院的,只有老臣和几名当值御医而已……” 穆世章难以置信:“什么?” 恰在此时,从三品京兆府尹从日升门方向急匆匆而来,他向门前的穆世章和周院使拱了拱手,顾不上客套几句,快步走入配殿跪倒。 “臣宋彰参见陛下——” 天寿帝无精打采地朝他瞥了一眼。 “陛下龙体不适,宋大人有何要事,快些禀报吧。”高大全说。 “玉京城中,玉京公主已率太医院和金吾卫展开救灾工作,粥棚和义诊正在有条不紊地运行,民心尚且安定,百姓称赞皇室仁德,只是……” “只是什么?”天寿帝抬起眼皮,一脸虚弱。 府尹神色纠结,吞吞吐吐,一反常态的言行让众人都意识到恐怕祸不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