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生存的第九天
滋生出无数怨气的土地上白骨累累, 尸横遍野, 敌人的血和自己的血混合着渗入地下。怨气使这边土地成为不毛之地, 裸露的土地被血染红, 怪石嶙峋支棱的尖角上挂着残肢碎肉，干枯的树枝仿佛张牙舞爪索命的厉鬼。 加之刚才一场大战，更是让这片土地雪上加霜, 残败之状难以言明。 随着桔梗的破魔之箭，两名祸津神悄无声息的退走了。鹤见翔指挥着剩余的藤蔓退下，自己在大俱利伽罗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藤蔓离开后掉落在地上的刀剑旁边。 脱力的坐在地上, 鹤见翔艰难的喘着气, 试图清除眼前不断升腾而起的黑色。可惜面对大俱利伽罗隐晦的担忧目光, 他能做到的仅仅是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伸手将染上脏污的刀剑捡起来，勉力擦干净。上面的裂纹清晰可见, 庆幸的是因为死过一次，上面不洁的气息已经消失了。那仿佛深入骨髓，无论如何也难以清除的晦涩。 现在的加州清光，本体上面只有微弱的清净之气和少许鹤见翔的气息。 之前鹤见翔那漫天的藤蔓, 一是为了困住加州清光使他无法挣扎，二是为了将大俱利伽罗身上剩下的最后一张御守用藤蔓深入人体的方式硬生生送进加州清光体内，以避免桔梗出箭时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导致御守也无法作用于加州清光。 在邪见口中的加州清光被邪气影响至深, 他们怕唤不回来加州清光，想了不少主意, 可因为两个祸津神的意外出现, 导致大部分主意都排不上用场。 只是招虽好用, 鹤见翔也因为这一招是自己灵力体力几乎消耗一空。 收拾完残局，桔梗走上前来，她仿佛永远都是这么冷静的模样，哪怕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情也能很快调整自己的心态和状态，用最佳的自己去面对层出不穷的挑战。 只是此时的桔梗却不如以往那般平静，她屈膝蹲下身，直视鹤见翔的双眸：“告诉我，你认识那两个祸津神？或者说，你认识黑发的那个？” 桔梗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鹤见翔就是知道，此时的她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郑重，语气里慢慢都是担忧。 面对桔梗的满腔好意，鹤见翔一时不由得语塞，再多巧言善辩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毕竟他是真的认识未来的夜斗。 桔梗：“这个国家神明众多，虽然号称有八百万之巨，可到底是多少谁也法明确。但是就是因为太多了，所以有无数籍籍无名的神明。这些神明大多是从人类的祈愿当中诞生，一旦没有人记得他们，他们便会消失，便会死亡。所以为了有人能够记住他们，为了能够活下去，有些神明什么都可以做，包括杀人，包括屠城！” 桔梗淡淡道：“千里人烟消散，万里鸡犬不鸣。孩子，妇孺，没有人能逃得过他们的诛杀。” “我们灵能力者，有的被世家豢养，为世家办事，生存无忧，却要做些违背意愿良心的事。有的便如我一般，行走在野外，或者庇护一方村民，使他们能在乱世中生存。”她说着，仿佛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偶尔加以点评却不带个人是色彩，“再者便是大神神社中的巫女神官，或寺庙里的法师和尚。” “或许约定成俗，除了被豢养的那部分人以外，我们除了除灵驱邪，不会为贵族们做其他事情。因为，世家的心是无底洞，对钱，权，势力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若是所有灵能力者都插手其中，这个世界便会因此陷入混乱。” “然而，我们低估了人类这种生物，人类不帮他们，他们便自己创造出神明来帮他们。人类尚且渴望苟活，何况神明呢，他们对生存的执着远比人类想象来的深。” 桔梗一字一句对陷入思维的鹤见翔道：“祸津神，就是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做，什么都可以做的神明，是某位领主手里的武器，是人类手里的一把刀。我不希望你和祸津神交朋友，然后，某一天这把刀就因为某个人的祈愿转而捅向你的心脏。” 鹤见翔无力的张了张嘴，想说夜斗并不是那样的人，可刚才双手染血的夜斗就是铁一般的证据。他想说未来的他认识的夜斗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杀他，可哪怕生活那般贫穷他的收费也只要五元。 “五元”即“有缘”，此时的他才想明白这一点。 没有等待鹤见翔的回答，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桔梗从身上掏出符纸来，绕着这片战场远远的走上圈。每走一段距离，便弯下腰去埋下一张符纸。等到所有符纸埋填完毕，桔梗回到战场的中心点，毫不在意满地脏污她双腿跪地，开始净化这片空间。 鹤见翔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加州清光本体，微微向后靠着大俱利伽罗。他默默的坐着，偶尔闭眼回复灵力，可更多的满脑子飘来飘去都是桔梗的话。 过了很久很久，鹤见翔脑袋往后仰，碰了碰大俱利伽罗的肩，他的视线还停留在桔梗的身上，那个背影神圣而坚定，就像她的信念，仿佛不管是什么都无法打倒，无法撼动。 “呐，大俱利，你觉得夜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俱利伽罗想了想其实他和夜斗这个祸津神只见过一面，那时的他来到本丸没多久，只远远的在鹤见奶奶去寺庙时见过他在鹤见奶奶周围护卫，当时那个人还对他挤了挤眼睛，比了个wink。于是，大俱利伽罗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和他不是很熟。” 鹤见翔轻笑了下，对呀，这是他的问题，怎么能问大俱利呢。他的手指在加州清光本体上划过，锋利的刃身割破了他的手指，血液瞬间就流下来了。 加州清光刀身颤抖起来，动作却不敢太大，怕对审神者造成二次伤害。 “乖一点啊，清光。”鹤见翔拍拍他的本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会儿把自己抖散架了怎么办？”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渗血的指尖，心灵福至般他想到了什么。 被无限阴霾覆盖的这片空间里，清净的灵气如春风一般吹了进来。轻柔的，温和而不带刺激的缓缓吹开这鼻尖萦绕不散的血腥气。 桔梗安静的跪在那里，身周点点流萤晃晃悠悠的，带着点迷糊般在这空气中乱晃，然后缓缓上升归于天际。 鹤见翔休息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的状态已经好多了，便站起身将加州清光本体交给大俱利伽罗。只见他伸手点点加州清光的本体，问他：“作为初始刀，你隐瞒我带着本丸内大家反复刷地图导致这场不必要的麻烦，导致刀剑男士们遇到危险，是不是该罚？” 加州清光不动了，安静如鸡，好像自己只是一振普通的刀剑一样。 鹤见翔：“那现在我先去超度死在这片战场上的人，之后再为你治疗，可有怨言？” 加州清光本体微微震动着，像是在认错一般。 鹤见翔也不管他到底在说什么，一下按住不让他乱动，自己自顾自的说下去了：“现在你就好好把这份疼痛记住了，我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出现第二次。如果有第二次的话你们就可以迎来新的审神者了。” 语毕不再管加州清光的反应，便去往桔梗的身畔。这片土地上的怨气怨魂太多太多，积年累月下来已经达到可怕的数字，只靠桔梗一个人是不行的。 “呜——”仿佛有狂风在耳边呼啸，又仿佛是怨魂在耳边述说自己的痛苦。鹤见翔闭着眼，坚信不听不看不闻不问这四点在书上大写加粗的红色字体。 许许多多的灵魂得到净化，洗去一身怨气，转世投胎，可是更多灵魂的怨与不甘沉重，深重，连他们自己也不愿被超度，他们一日日的怀抱着仇恨怒号，对这个纷乱的世界咆哮，对这个不公的世界嘶吼。 “呜——” “呜————” “呜——————” 呼声震天。 鹤见翔明镜般的心台出现晃动。 鹤见翔看到敦厚的男人有勤劳的妻子，调皮的孩子，日子虽然不富裕可也让人心满意足。可是领主来征兵了，年满十岁的孩童便要上战场，家中老翁也被强行拉走。他不想让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和自己一样上战场，他不想家中仅剩自己妻子孤独一人。所以他逃了，带着妻儿一起逃。然而普通民夫的他怎么可能跑的过马匹，他们双足走烂的路程在骑着马匹的士兵看来也不过尔尔。然后，妻子被杀，儿子被掐在河中淹死，而他被拉上了战场，死在对方的马蹄下。 鹤见翔看到商人长期奔波在商路上，高额的税收和艰辛的日子也因为家中有人在殷殷等待变得幸福。可美貌的妻子对地位低下的他来说无异于稚童抱金过市，于是妻子被抢，被杀，而他也摇身一变，成为罪人，被押上战场。 鹤见翔看到无数懵懂的孩童被哄骗着成为祭品，鲜血洒在这一方土地。听到女人的惨叫，目睹无数的惨状。 他看着看着，心中升起无数愤懑。 他想要手持长枪，斩宵小，诛恶徒，为诸多怨魂扫开一片清明立一片安身之所。 他浑身灵力沸腾，气势上涌。一头黑色短发无风自扬，尾稍徐徐增长。 鹤见翔的异样吸引了大俱利伽罗的注意力，因鹤见翔浑身灵力涤荡，他不敢碰他。只能小声的呼唤着，即使无补于事，也一声一声，声声不断。 鹤见翔眉眼飞上微红，若隐若现的纹路在眉间出现，恍若隔了层纱，让人看不真切。 ———————— 在痛苦声中，鹤见翔翻身上了祭祀台，救下十数名男孩女孩儿，他面对祭祀台下无数痴狂指责的脸，抱着怀着的孩子就要离开。可一低头，他抱着的哪里是孩子分明是个鬼面人身的妖魔。 那妖魔正抬头看他，冲天吃吃笑着：“大哥哥，你好像很好吃，给我吃一口吧~” 鹤见翔被吓一跳，手一抖便将那妖魔扔了出去，哪知才落到地上又变回被祭祀的孩子，孩子在地上摔疼了，大声哭起来，干瘪的脸颊哭的通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鹤见翔回身，身后祭祀台上熊熊烈火燃烧，孩子们凄惨哭喊的表情在眼前晃来晃去，而台下，空白着脸的人们发出欢快的笑声，有的甚至拍手庆贺。 鹤见翔懵然，茫茫无措的转来转去，只能看到无数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们，都是死在这片空间里的人，是这片土地掩埋的怨气。 一张脸，代表着一个人，代表着一件惨剧。 这无数的脸，这无数的人。 “明明……错的，不是你们。是这个时代啊。”鹤见翔小声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滴落时仿佛有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鹤见翔闭上眼，他打开了自己记忆的大门。 无数怨魂冲进他的记忆之中，想要更深的，更彻底的唤起他的怨，他的恨，他的怒。 然而，看到的却是一片青天白云。 晴空下，有个孩子被个老人捡回了家，他们过着清贫却幸福的生活。 他有着友好的邻居，真心的好友。 他有着生病可以帮助救助的机构。 他有着为之奋斗的理想，并有着可以为之不断努力的环境。 他有着人人平等，人人可以学习的时代。 在他的记忆里，人人都能吃饱饭。在他的记忆里，不用时时刻刻担心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危。 多么美好啊，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生活。 可惜他们却无缘得见。无数眼泪带着心底浓烈的不甘和怨恨落下，他们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这一切。 鹤见翔站在一侧，看曾经的自己在灯下通宵学习，第二天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去学校，然后告诉伊藤自己尝试了国外最新黑眼圈妆，然后这个二货相信了还竖着大拇指称赞自己果然是走在时尚前沿的精致boy。 他轻声道：“这是未来，距离你们这个时代几百年后的世界。现在的我记忆中的某个人，可能就是你们的转世。” 他劝导道：“与其被怨气不断消耗着灵魂，不如保护好自己，哪怕不为你爱的人，你牵挂的人，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为了真实的见到，触摸到未来那个时代——投胎去吧。哪怕心有不甘，心怀怨恨，可你们已经死了，未来停止在死亡的那一瞬间，只有再次投胎，你们才能有新的未来。” “只有这样，你们的时间才会重新向前。” 风，停了。 鹤见翔的异状恢复了原样。 桔梗睁开眼。 流萤冲天而起，数目多的让人数不过来。 乌云，散开了。 天光，终于照进了这片土地。 ※※※※※※※※※※※※※※※※※※※※ 我枯了，四舍五入就是日万了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