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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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双双坐在妆台前,见着喜翠目光躲闪,欲言又止,再看她身后再无旁人跟来,便已知道了结果,别过头来将一支腆红色绢花插/进发间,为才妆点过的脸上增了一抹艳色。 “昨夜他是去了叶悠那里?”陈双双声音慵懒低沉,勉强压制着火气。 喜翠眼珠子转了两圈儿,抿了唇,这才回道:“今早的确是在夫人的房里找着大人的......” 喜翠声音不大,尾音几乎消失,可陈双双还是听得清晰无两。 铜境里照出陈双双的神色明显扭曲,她意识到自己的丑态后忙舒展自己的表情:“你可将我病的了事转告大人了?” 喜翠将头压低,不想让陈双双看到她因扯谎而心虚的脸:“是说了的,不过大人说今日迁府,他实再走不开,还嘱咐奴婢给您请最好的郎中过来。” 陈双双一双长眉微蹙,重点放在后一句话,心头的积愤稍稍缓和,想着今日迁府亦不是小事:“大人真这么说?” 翠喜没敢抬头,但觉得她的语气不似方进门那样怒火中烧,想来还是有余地的,谎已经撒了,也不差多个一句半句,干脆硬着头皮接着道:“是,大人就是这样说的,对了,大人还说,如果今日您身子实在不适,那就选别折腾了,在府里养好了再进京。” 一句话,被喜翠一番加工后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 陈双双眉头这才真正展平,未知真相的她,还觉着这结果不算太差,虽然没来看她,还知道记挂着少些折腾。 可展追昨夜去了叶悠那里,依旧让她如梗在喉咙,难以下咽,她拾起镜旁的梳子,紧紧抓在手里。 喜翠做贼似的瞄了陈双双一眼,见她正望着铜境出神,暗自长舒了一口凉气,猜着今日这劫应该算是躲过了。 这口气还没喘踏实,只见陈双双用力将梳子拍在妆台上:“不行,我不能留在这,我也要去新府,这两日我若是不在,大人岂不是日日都要去叶悠那,我不能让她凭白的拾这个便宜!” 陈双双落定了主意,这病本就是装的,目的就是为了惹展追怜惜,这会展追没来,她更不能独留在此坐以待毙。 . 展府进京的马车缓缓而至城脚,车门挂了毡帘防寒,叶悠怀抱兔子从忽闪忽闪的帘缝中隐约瞧看着外面。 只不过才离了城中几日,却觉得像阔别了半生那般久远。 丽娘在马车下随行,胳膊上还挂了个包袱,是叶悠一些不能离身的细软,李嫂让她仔细收着。 从进了城,她的眼睛就不够使了,看着哪处都觉着新鲜,时而发出赞叹声,欢喜的连马车里的叶悠都听见了。 因是展府的马车,车外挂了两盏铜灯,上面的一双“展”字尤其显眼,一路畅行无阻。 城中路面平坦,不似荒外那般颠簸,行了许久,终于停在了新府门口。 李嫂在马车外小心将毡帘掀开:“夫人,到地儿了。” 叶悠将怀中兔子小心递给李嫂,自行从马车里出来,再由丽娘扶着下了马车。 叶悠落地先是环顾四周,再抬眼看着头顶漆金的匾额,一眼便认出这是展府当年的旧址,不知为何,叶悠看此便心头发紧,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脸色难看起来。 “夫人,咱们进去吧。”丽娘光顾着高兴,没留意叶悠恐慌的神态。 叶悠觉着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由丽娘搀扶着麻木进府。 宅子翻修过,每处都透着新迹,从城外旧宅到城中旧府,叶悠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即便现在叶府萧条无人可报,展追也从未想过忘记过去,甚至......这只是开始。 叶悠的院子依旧叫和院,相比别苑,这里的陈设物件讲究了不少,看着院落气派,便知展追现在在朝中地位不低,但是她从未打听过他现在官位几品。 叶悠一下午没干别的,只抱着兔子看着李嫂和丽娘忙里忙外,这府里人比别苑的只多不少,今日又派过来几个,人手多了,丽娘便不必再做院子里的杂活,专门侍候叶悠。 展追一天不见人影,直到落日黄昏才回府,听丽娘说,展追回来时直奔祠堂。 叶悠觉着耳膜一阵嗡响,只看着丽娘嘴唇一张一合,全然没听进去她接下来的话。 秋日黄昏短暂,叶悠倚在窗前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橙霞被夜色所替,丽娘悄声过来为在她肩上搭了件银绣桂花大氅,也顺着窗缝朝外探头,只见院中这时节已经没了什么可看的景致,不知她为何还这般出神:“夫人,夜凉了,奴婢将窗关了吧。” 冷风拂面,吹在叶悠脸上久了面皮便有些紧绷,凉风嗖嗖钻进衣襟,刮在雪肌上,反而让她生出一丝痛快,暂且压住了心头的不安。 她忽然想去看看展追。 “我出去一下,不要跟来。”叶悠肩膀一抖,将大氅滑肩抖落,丽娘一把接住,目送她匆匆离开。 家祠是翻修时候展追命人在府里加盖的,如今展家只剩下他自己,他怕家人客死异乡魂魄无归,则在祠堂中立了牌位,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摆脱锥心的孤独感。 叶悠悄然而至,到了门口却没有勇气再近一步,迟疑片刻,将门悄悄推开了个缝隙,展追背对着她跪在蒲团上,上身笔直,轮廓虽消瘦却如劲松般苍然有力。 叶悠目光寸寸上移,随之瞳孔骤然缩紧,嘴巴因下意识的紧紧捂住才险未发出声音,他面前的,是一排排先人灵位,依次排列,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静默又阴森。 很难想象,四年前还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化为牌位长眠于此。 这一刻,叶悠好像彻底懂了他的恨,展家三十余口,只剩下他自己,单薄又孤独的灵魂,不人不鬼的残喘在这人世间…… 叶悠见了这一切,再没有勇气进门,失魂落魄的捂着嘴逃似的离开这里,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 这些真的都是她父亲做的吗? 她不信,她不相信父亲真的会这样残忍,父亲即便效忠南相王,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叶悠脚步匆匆踏着月色没方向的乱跑,身后像随了冤魂恶鬼,无处可躲,脸色惨白无血色,最后她蹲在角落双手抱住头,极力劝说自己冷静下来。 夜风越来越大,声声吹过她耳畔,像孤魂野鬼的哀嚎,亦像冤魂索命。 . 展追深夜才来,见叶悠窝在床里侧,好心没有打扰她,自己脱了外衣便躺了下来,叶悠全然不知,今日颠簸的确实有些累了,回来又哭了好一会儿,早就筋疲力尽。 展追合眼没多久便又做了梦,梦里依旧重复旧时血腥场景,苍茫无边的雪地里大片大片的鲜红,从他脚下蔓延至各处,他举起颤抖的双手,上面的血还带着温度,再一低头,脚边都是他死不瞑目的家人…… 他猛地从梦境中打挺似的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目光所及是一片幽暗,借着月光目扫四周,方知又是梦。 这梦每每袭来皆是如此,将他残存的理智吞噬,他的表情狰狞如巨兽。 这一出也同时惊醒了睡梦中的叶悠,她胳膊撑起上身回望,睡眼迷蒙好一会儿才看清他的轮廓,方知展追来了。 展追气息未平,别过脸恶狠狠的盯住叶悠,身子一转,长臂一伸,手用力掐上她的脖子。 叶悠感到脖子一凉,是他掌心湿冷的汗渍覆盖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