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林氏松口气,“两年前的盛夏,杜姨娘和牧谦会江南看望顾老爷子,老宅之前搬迁还有些东西没来得及整理,她就和牧谦去了。” “信中她说那日有人来顾家问之前住在这里的女孩,她猜到是在找你,就和那人说你几年前就已经搬走了,音信全无。” “即便是老太爷和老夫人都找不到你,终日以泪洗面。” “后来,她还把那块玉佩拿出来,给那人看了。之后又说了许多,才让他死心。” 顾文临从前在江南任职,有自己的官邸。知道老太爷和老夫人不喜欢她,平日里杜姨娘便也很少来顾家老宅这边。 有奶娘在姜清筠身边,她能知道姜清筠的所有事,却独独没见过来寻姜清筠的这个男子。 原来当年,竟是如此。 姜清筠刚抿了一口茶,听到林氏的话,手一抖差点儿没端稳茶盏。 茶水微漾,滴落到她手背上。 即便茶水已经温凉,但姜清筠心中还是感觉到一种灼热痛意,更胜前世、她葬身火海时所感受到的烈焰烧灼的火烫。 喉间满是喑哑,痛楚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在心中不断翻滚,蚀人心魂。 半晌之后,她才从那种痛楚中剥离出来,哑着嗓音问道:“之后,杜姨娘又做了什么?” “你若交待清楚,本宫不追究你。” 林氏闻言,不敢有片刻停顿,急忙接话。 “见过那人之后,杜姨娘猜出他身份不凡,就差人送信给我,让我在京中早日为你定下婚事。” 以免节外生枝。 再后面的事情,不用林氏再交代清楚,姜清筠便也都知道了。 无非是把她和萧庭言捆绑在一起,无论用什么手段。 上一世,没有连州客栈也没有禅山寺的事,她在乾州一连休养了半个月才回京。 沈家宴会之上,她射覆输局,去练武场骑马时受惊,是萧庭言救了她。 之后的一切仿若水到渠成一般,她嫁入镇南侯府,为姜清婉为二房铺路,直至葬身火海,一生匆惶,潦草离散。 而重生回来之后,她没在乾州停留太久,杜姨娘和林氏便想尽办法,在连州和禅山寺设局。 原是如此荒谬啊。 姜清筠笑得比哭还难看,一时失神。 林氏说完,抬头瞥见姜清筠的神情,心下蓦然慌乱。 她赶忙起身,三两步上前后直直跪在姜清筠面前,“臣妇都已经交代清楚了,还望娘娘开恩,去燕翎宫救清婉一命。” “清婉从来没有旧相好,那男子不过是禅山寺后山时、春杏去找来的引蛇人。他们之间本来都不该认识的。” 姜清筠起身,听着林氏的话愈发好笑,心下却是无尽悲苦。 她哑着声音,“夫人这意思时,姜清婉和那人见面,是本宫的错?” 林氏更是低下了头,忙说不敢。 姜清筠讽然一笑,起身便要离开凉亭,林氏见状忙去抓她的衣袖,却被姜清筠无情躲开。 “辛夷,你去燕翎宫同贵妃娘娘说,留姜清婉一命,若不犯大事,镇南侯府也不要动她性命。” “你和她日后,别出现在本宫面前。” * 京中不安,便连元宵节都失去了几分光彩。 元宵这一日,谢景寻都和温知许姜清时留在金銮殿,午膳和晚膳也都是姜清筠亲自送过去的。 收整了一日的行囊,明日也要早早动身去别宫,入夜没多久,姜清筠就熄了殿内的灯安寝。 睡意朦胧之中,她只感觉到身侧位置微微塌陷,很是温暖。 她下意识地靠过去,手上一动作,而后又沉沉睡去。 翌日,天光大亮,绛红色的床幔都被照得几分明亮。 等姜清筠醒来之时,一睁眼就望进了谢景寻深邃的眼眸当中,辗转温柔,醉人心魄。 “我不想去别宫。” 原本她就躺在他怀里,说话间,她微微眯眼像是还没睡醒,一手搭在谢景寻腰上,小声撒娇说道。 谢景寻闻言,哭笑不得,抱着让她坐起身来醒神。 “该起身了,时辰快到了,不能耽误。” 姜清筠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起身,如往常一般盥洗梳妆。 用罢早膳后,辛夷和茯苓带着行李走在前面,姜清筠正要迈出毓秀宫时,就被谢景寻拉入怀里。 “等朕去别宫接你回来,不会食言的。” 姜清筠抬手反抱住谢景寻,阖眼轻轻点头,“好。我等你平安来接我。” 第127章 暗箭 好生待在别宫,不要离开…… 温泉别宫距离京城百里, 马车走得平稳,冬日寒凉、少了莺啼蝉鸣,响彻在姜清筠耳边的便只有车轱辘声, 以及偶尔传来的低低的说话声。 在宫门处和谢景寻道别之后,姜清筠便和沈之瑜上了同一辆马车, 随行的还有宫中的其他妃嫔。 安宁郡主因身子不适,便推辞了别宫一行, 留在宁兰殿养病。 一路上, 姜清筠担心着京中的情况, 到底是没有了从前一上马车就开始摇摆的困意。 “之瑜,你相信世上有毫无缘由的重逢吗?” 缄默着, 姜清筠忽然问了一句。 同之前,沈之瑜在燕翎宫忽然问她的问题如出一辙, 却又不甚相像。 彼时是憧憬, 此时却满是怀疑。 由着之前沈之瑜和林氏的话, 她终于明了在上一世中,她和谢景寻的一生, 都是缘何错过的。 生不重逢,死后又独念。 一生寥落成青史之上几句话, 却又句句悲苦难言。 沈之瑜微微愣怔,下意识以为她是在问前世今生的事,片刻缓神后她才开口。 “会有的。天命难定, 既然不是入轮回, 许是上天垂帘也难定。” “怪力乱神,总归都是没有缘由的。” 语罢,沈之瑜还追问一句:“是不是那日,林氏和你说了什么话?” 她了解姜清筠, 知晓姜清筠平日里不会平白无故提起这些。 那日在姜清筠走后,林氏匆匆忙忙追出去,她大致便有了猜测。 姜清筠抱着软枕,点头又摇头,稍后长叹一口气,“只是又知晓了前世的一点事情罢了。” 如若上辈子,那块玉佩仍是在她私库里放着,那之后姜清婉所拿的那块,到底是真是假,一时间她自己都无法确定。 可之后,镇南侯府流落,那块玉佩显然是无用的。 沈之瑜能感同身受,姜清筠对前世知晓的事情越是明朗,于她此时而言便越发磨折。 而她从前世辗转至今生,即便是许多都是在不得不的选择下,从头到尾她却清楚得很。 “临行前,表哥特意和我说,云川道长也在温泉别宫。” “若是你还有疑惑,尽可去找他。” 听到云川道长的名讳,姜清筠眼睫轻轻颤动几下,片刻之后点点头应下。 “说起来,你那位大姐姐也不简单。” “那日你虽然让辛夷过来传话,镇南侯夫人不得不听从,原本她想让姜清婉回姜府小住。” “她却忽然说她身子不适,近日食欲不振,闻不得荤腥。” 沈之瑜说着那日的结果,只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语气云淡风轻。 食欲不振,闻不得荤腥…… 姜清筠眼皮一跳,难不成是姜清婉怀有身孕了吗? “那她之后还是跟着侯夫人回了镇南侯府吗?” 沈之瑜点头,“是萧庭言亲自来接的。” 由着有萧婷冉在前,镇南侯夫人即便对此半信半疑,但也还是答应了。 姜清婉是否有过旧相好,是否逾矩过,答案是否定的,这一点镇南侯夫人再清楚不过。 只是她和镇南侯府都咽不下这口气。 提到萧庭言,沈之瑜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姜清筠,对上姜清筠疑惑的视线,皱眉说道:“那日我见了萧庭言一面,总感觉他变了许多。” “你日后多提防着他。” 更加沉默寡言,对镇南侯夫人和姜清婉也是不甚上心的态度。 周身气质也更为压抑,多添几分阴鸷。 与之前的他相比,仿若是两个人一般。 而且,沈之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日在镇南侯夫人提到姜清筠时,萧庭言的神色十分奇怪。 姜清筠朝她一笑,让她放心,“日后我也不会和他再有交集,他和姜清婉如何,都是宿命。” 沈之瑜点点头,一路舟车劳顿难免劳累,没多久她便合眼小憩。 在沈之瑜睡下之后,姜清筠挑帘往京城的方向望去。 巍峨殿阙,再显眼不过,却也是风雨欲来之时,南楚最重要的庇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