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刚一踏入,他顿时滞住了脚步,狭长的眸子不由自主的盯住对面款步提衣而来的人。 半挑珠帘,腮边带笑,眉眼清和的朝他迎来,端的是清矍绝俗。 若不是那松散的慵妆髻,以及那若隐若现的轻薄纱衣强拉他回了神,他几乎以为他又回到了昔年。当年他坐在茶楼等她时,她挑起门帘朝他温柔含笑走来那刹,便是如今这副模样。 这时林苑已近他身前,晋滁就迅速回过神来。 “夫人这是在迎孤?” 林苑温声问:“殿下难道不喜欢?” 晋滁勾唇不明意味的笑了声,而后抬手抚过她脸,低醇的嗓音含着讥讽:“桃李之年的妇人,早已做不来碧玉年华时候的娇俏。物是人非了,夫人懂吗?” 林苑闻言也不变面色,只抬手扶了扶鬓发,颔首应道:“殿下说的极是。” 说着她又主动近前半步,伸出那齿痕未消的细手来,欲给他摘冠解带。 晋滁捉了她的手,握了会后,却是顺势将她给推远了些。 “今夜,你何故如此反常?” 他敛了面上情绪沉眸问。犀利的目光盯在她面上,反复逡巡,不欲放过她流露出的丝毫表情。 从前他吃过她的诸多暗亏,如今见她这般一反常态的模样,如何不心生警惕,以防她又故态复萌的打起什么歪主意。 林苑微怔了会,而后垂下了眸,低声道:“只是想通了,既已到这份田地,跟了殿下是最好的选择。总好过如楼里其他的女子般,夜夜辗转于不同男子身下,永远不知明夜压她们的人,是胖是瘦,是俊是丑,是温和还是残暴。” 此番话一出,空气中出现短暂的沉寂。 “哦?你真是这般想法?”晋滁不辨情绪的说了句,而后抬手握了她的下巴迫她仰脸,与她对视:“那日夜里,你的态度可是截然不同。怎么短短几日的功夫,就想开了?” 林苑微抿了唇,而后偏过脸道:“人总要向前看的。” 晋滁不动声色的看她。 林苑就又说了句:“我也总归要活下去的。负重前行太难了,我亦不过个妇人,实在背负不动。倒不如皆忘了,还能活的轻松自在些。况且不是殿下说的,要我将从前的人与事,一概忘了?” 一番话听在晋滁耳中,好似有什么在他面前劈裂开,刹那间让他忘了反应。 他分辨不出这话的真与假来,可只单单听了她这番话,却无疑能明确的听出其中的凉薄与寡情来。 按理说她真能彻底抛却过往,他本该会舒心才是。可此刻他内心却没多少轻松之意,反而怪异的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低眸不动声色的打量她。面容姣好如明月,偏那眸色清淡静无波澜。 人是美的,可心,大概却是凉薄的罢。 从前待他便是寡情,如今待那符居敬亦是。 或许她此番话是有几分真切的。 她善于审时度势,所以很快就能想透彻了,彻底忘却亡夫,转为趋附着他,力求过更好的日子。 “若是伺候的殿下满意……不知太子殿下可否开恩,将来将我捞出这魔窟来?”此时又响起了她那欲言又止的声音。不等他回应,却听她陡然说出更薄情的话来:“其实在城破之前,符家就已经给了我放妻书。我与符家早已恩断义绝,符家的祸事,实不应牵连我身上。” 晋滁骤然看她。 林苑道:“殿下若不信可以遣人去长平侯府,去问我娘。昔日我回娘家时候,似乎将那放妻书给落在我娘那了。” 当日她也是生了口闷气,拿了休书就直接回了娘家。陶氏说当不得真,就将那休书从她手里夺下了,随手扔给了周妈。 晋滁定定盯了她会,而后拂袖转身离去。 来的时候那勃勃的兴致,此刻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回了太子府中,他批了一宿的公务,待天一亮就直接令人驱车去长平侯府,叫开了两扇乌头大门。 晋滁手里捏着那张放妻书,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一刻,好似印象中那温柔含笑的面容慢慢变得模糊,反而愈发清晰的,是此刻眼前浮现的那冷淡温凉模样。 第44章 何故 晋滁再一次踏进贵锦院的时候, 恰好碰见那鸨母刚从里头出来。那鸨母见到是他,她面上本来的愤色就慌忙转变成谄媚讨好,因脸色变得有些急, 瞧起来颇有些滑稽。 见太子殿下脚步略顿, 目光似瞧她看来,鸨母刚想献媚的趋前说些讨巧话, 却见他又冷淡的转了眸, 大步进了阁子。 田喜轻手轻脚的将门阖上,然后走到一旁,笑眯眯的招手示意那鸨母过来,问了她几些问题。 鸨母不敢隐瞒,皆如实回答。 晋滁进了门就见她从里间急拨了珠帘出来。看到他后, 那莹白如玉的面庞上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松缓。 “殿下过来了。” 她抬手随意掠了下鬓发, 摇曳生姿的朝他移步走来。 晋滁撩袍坐在桌前,抬眸不动声色的看她。 “瞧着夫人似乎盼的急切?” 她神色微滞后就面色如常的过来, 拿过酒壶给他斟了杯酒。 “殿下一连数日未过来, 我还以为……” 她抿了唇,将酒杯轻推至他面前。 “以为什么?”他懒散的笑了声。却未去接她递来的酒,反而伸手拔了她的钗子, 任由那如瀑的青丝散落下来, 柔顺的披散在她肩背。 林苑低下眸来:“以为殿下厌弃了。” 话音刚落,她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那带薄茧的手指勾向了她的衣带, 熟稔拨弄拉扯过后,她身上那薄纱衣裙就垂落下来,缓缓委顿于地。 “鸨母刚才可是惹着你了?” 握着她手腕将她拉的近前些,他似随口又问。 林苑极力忽略那抚弄的手,闻言就温声说道:“要说惹着, 应是我惹着了她。这两日我待的有些闷了,便想着外出逛逛透透气,哪里……想着竟被她强硬拦下。” 微喘了下,她手心仓促按了桌面,强撑了刚一瞬间发软的双腿。 晋滁勾着唇角似饶有兴味的听着,修长的手指又从那釉色瓷瓶中挑了晶莹的脂膏。 “继续说。” 林苑的手指蜷缩了下。她稍微别看眼,眸光落向远处,说出的话依旧轻轻柔柔的:“我瞧着鸨母似也没限制旁的人外出,怎么唯独对我,好似有意见般。大概是瞧……” 短促的闷哼了声,她瞬间就颤软了身子,若不是他被他及时握了腰身提起,便要委顿于地。 “大概是瞧的殿下冷落,气恨我没拢了殿下的心罢,这方……冷待了我。” 林苑细手抓着桌沿急声喘着,却也总算将话给说完。 晋滁拿过巾帕慢擦着手,听她柔声细语的说着给人上眼药的话,就微微阖了眼皮,遮盖其中的情绪。 “她岂敢冷待你。不许你外出,是孤的意思。” 林苑稍许沉默后,低了声儿道:“殿下何故如此?这般岂不是将我当个鸟雀豢养?可就算是鸟雀,却也总有外出放风的时候吧。” “你说为何?原因你心知肚明,又何必在这惺惺作态的问孤。”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就伸手去腰间松了金玉带,而后不由分说的将面前咬唇不语的人拉至腿上,扯掉了她那凌乱的绸裤。 林苑双手仓皇的朝后抓着桌沿,手指抠的发颤。 “既跟了殿下……那又何需……再逃。” 他不置可否的勾了唇:“是吗。” 说完这话便不再理她,只掌心扶了她腰背,继续按她下去。 林苑浑身发颤的软了身来。 回府的路上,田喜低声复述了遍鸨母提到的事。 大概与林苑说的没什么差别,因为要出去的事,两人闹了些不愉快。 唯一差别的就是,在那鸨母的口中,她是好言相劝的做派,可对方却是不依不饶,软中带硬的讽了她一番不说,还搬了殿下来压她。 晋滁听后阖眸,并未多说什么。 翌日醒来,得知被解了禁令,可以外出时,林苑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待晌午过后,身子的酸痛略缓了些,她就找鸨母备了顶软轿,然后乘轿在街面上闲逛着。 后面数个龟公不错眼珠的直盯着,想来是得到了鸨母的暗中嘱咐。 林苑也不以为意,手拨了轿帘静静的看着外头的风景,看天际远山,看人间烟火。 出来小半个时辰后,她就吩咐人抬轿回去。 往后的几日,每天她都出抽出些时间出来逛逛。 有时候身子爽利了,她还会下轿走走,或去胭脂铺子或银楼逛逛,或去桥市看看人来人往的热闹,在外人瞧来,她倒也过得十分闲适。 晋滁隔三差五的就会过来找她。 找她左右也不过为了床上事罢了。 而每一次他来,床榻之间,她都会旁敲侧击的提些要求来。或是说嫌三楼不够安静希望能搬到后院的一单独厢房去,或是说从前习惯了睡那拔步床希望能将那绣床换掉,再或是说身子虚弱往请御医过来给她调理身体,等等。 晋滁虽当时会沉眸不语,过后却都会应允了她。 近两个月来,教坊司的人都见那太子爷频频光顾这里,或隔一两日,或是三五日,每回必去那贵锦院点那前御史夫人的牌。 不少权贵子弟咂舌窃语,也不知那是何等美妙滋味的身子,竟让当朝太子殿下这般流连忘返。 微月半天的时候,贵锦院的声音方歇了下来。 晋滁起身下地倒了杯凉茶灌下,立在原地缓过会后,却不似往常招人进来给他擦洗更衣,反倒又再次折身回了绣床。 绣床上的人虚软的蜷缩在床角,青丝凌乱披落在肩背,潮湿的面庞染了疲惫半侧着贴着墙面,依稀保持着之前他摆弄的姿势。 他伸手拨开她面上濡湿的发丝,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这些时日来,他见了她的温驯,见了她的顺从,见了她的偏私利己,也见了她的伪善虚荣。 每当他觉得自己应该腻了,心结也该放下时,午夜梦回间却又忍不住的惦念三分。 他屈指刮着她的面颊,又缓缓向下。 他可是舍不得这脸,还有这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