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旁边人点头:“听说是有,昔年符老御史还盼着等见长孙一面,可惜没等到。” “嗯,挺好。”镇南王笑道:“待破了城,定剜了他儿心肝,烹煮了塞给他吃。” “传令,让大将军催军速进,直捣京师!” 第34章 后路 陶氏将几张户籍及路引放到林苑手中。 “此事我是找你的二哥办的。”陶氏低声解释:“你是知你父亲跟大哥为人的, 从来公私分明,定是做不来这等徇私之事。所以,我压根没跟他们提过半嘴。” 林苑翻着这些伪造的户籍跟路引, 共计十份, 其上信息完备,皆盖好了官印, 手续齐全。 林苑内心清楚, 饶是如今朝中大乱,做这些事也是要冒风险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待她二哥不冷不热,却没成想,如今这般紧要关头,却是二哥冒险帮了她。 思及至此, 她内心不由五味杂陈。 “太太替我谢谢二哥。”林苑将户籍路引仔细收好, 低声道:“二哥的恩情,此生不忘。” “都是自己亲兄妹, 提什么恩情不恩情的。” 陶氏看着她, 不安道:“如今局势一日坏过一日,外头是什么情形哪个也不知,可左右不过兵荒马乱, 水深火热的, 指不定还有盗贼蜂起,能往哪儿去?要不我让你爹与女婿说说, 让瑞哥随着炎哥儿他们一块走,去老家避避。” 林苑摇摇头:“用不着了太太,仁以他刚烈决绝,不想留半分余地。” 况且《讨晋贼檄》一出,符居敬就是彻底站在了镇南王的对立面, 他们全家再无退路。而想要给瑞哥于死地中搏得条生路,唯有趁早让人带他远走,自此天南海北,四处漂泊,之后寻偏僻陌生的地方,隐姓埋名的活着,直至朝廷再也查无此人。 林苑别过脸咬着牙狠忍着,不让自己的泪落下来。 陶氏心头一酸,不免怨道:“京中百姓有些门路的全都出逃了。达官贵人们不方便脱身的,也至少会送走家中幼儿,好歹留条血脉。女婿却为何如此狠心,不肯为瑞哥筹谋半条后路!” “无碍的太太。”林苑抬袖拭净了面上的泪。紧拢了袖,她缓好情绪坐直了身体,瘦弱的脊背宛若青松不肯被压垮半分。 “他全他的忠义,我无权干涉。但要断瑞哥的生路,我死都不允!”林苑的声音铿锵有力:“瑞哥的后路,我来替他谋!” 陶氏怔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她这女儿从来是单薄瘦弱的,也是平和安静的,却从来没见过她这般,坚毅果决,刚强坚韧。 林苑离开后,陶氏暗自落泪许久。 为这家国动荡,也为那她那被命运裹挟的女儿。 为母则强。苑姐儿为幼子强撑起柔弱的双肩,谋求生路,可她自己的呢,她自己的生路又该如何去谋? 饶是深闺妇人,陶氏也知道,镇南王快要攻到京城了。一旦城破,苑姐儿将会是何种下场,她想都不敢想。 林苑回府后,直接去了她婆母孙氏那。 自打那日与符居敬谈崩后,他就将瑞哥抱到了孙氏屋里养着,似怕他符家子孙与她待久了,会失了嶙嶙傲骨,堕了铮铮气节。 这会正值午时,孙氏正跟郑氏和瑞哥用午膳,见了林苑过来,她面色微变。 “把瑞哥抱进屋吧。”搁下碗筷,孙氏叹口气,吩咐屋里的婆子道。 林苑没有开口阻止。 直待瑞哥的身影消失在里屋方向,她方收回了目光,几步走到孙氏的跟前,直直跪下。 “你起来吧。” 孙氏僵硬的别过脸去:“我说过,瑞哥将来……自有他父亲安排。” “婆婆!”林苑膝行两步,泪淌下来:“仁以的打算,是没给瑞哥留活路的。难不成,婆婆可就忍心看瑞哥步那死局?” 孙氏下意识的去看里屋方向。下一刻却好似被烫了眼般,仓促又痛楚的别开了眼。 “媳妇,这是仁以的决定,我无能为力。” 林苑一把拉过她的手:“您能的!趁着现在城门还未封,您可以瞒着仁以,允我让人偷偷将他带出城去。若将来朝廷胜,再让人带他回来;若将来朝廷败,那符家也算有个血脉在啊。” 孙氏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尤其是这种涉及符家满门清誉的大事,更是听从长子意见行事,又哪里敢擅作主张,轻易下决定? “婆婆,您想想公爹,他生前心心念念的就是长孙啊。若是公爹在世,定会给瑞哥留条生路的。”林苑哽咽道:“况您看京城那些朝臣家里,多少给子孙留条后路的?还有我娘家长平侯府,也都送了我那些侄儿去了老家避着。谁人想断子绝孙?谁人不想后继有人,逢年过节还有个后代来给祖宗先人烧些纸钱献上香火?” 孙氏跌坐在椅子上,目光放空望向旁处。 “谁也不是圣人啊,谁都有私心。”林苑擦了把泪道:“难不成就因这点私心,就辱门楣了?就堕忠孝之名了?那朝中那么多臣子,岂不是人人都是佞臣小人?” “婆婆,求您让瑞哥走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许三五日后,许一两日,或明早,再或今晚,指不定何时圣上就会突然下令封城门,届时,瑞哥就算想走也不成了!” 林苑伏在她膝上痛哭。 这时,一直在旁呆坐着的郑氏猛地跪了下来,红着眼流泪道:“婆婆,让瑞哥走吧,瑞哥那么小,不该命绝于此啊……” 孙氏闭了眼,干瘦的面上落满了疲惫与挣扎。 “去叫管家来罢。” 不知过了多久,伏膝痛哭的林苑终于听到了孙氏的回应。 这一刻,她不免喜极而泣。 她知道,瑞哥的后路,她暂且谋到了。 怕迟则生变,未等日落,送瑞哥出城的一概事宜就已安排好。婆媳几人同瑞哥一起吃完饺子后,就到了要送他出城的时候。 此次一同随瑞哥出城的主要有两人,一人是林苑带进府的得力丫鬟春杏,一人则是府上武艺高强的护院顺子。 “东西都带好了吗?细软还有户籍那些重要物件,分开来放,莫要在一处。”临行前,林苑一遍又一遍的叮嘱,见了春杏黑黄的面容,又忍不住叮嘱她:“药水千万要记得常抹,莫要忘了。” 春杏流着泪使劲的点点头。其实早在几日前夫人就与她透了底,按理说她已是做好了离别的准备,可真到这日,还是忍不住哭红了眼。 “夫人也千万记得奴婢说的地方,千万要来找奴婢跟小主子。” 春杏他们此去是要往西北方向逃亡,若此战朝廷当真败了,他们就不再回京,而是自西北绕道至蜀地。 “我记得,记得。等日后,我定会去寻你们的。” 林苑哽咽道。 春杏捂嘴哭了起来。会有那么一日吗? 谁也不能保证,千里迢迢,遥远路途中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更不能担保,城破那日,还能不能庆幸的留下条性命来。 屋门口,孙氏跟郑氏拉着瑞哥哭泣不舍。 林苑看着不远处那打扮成小姑娘模样的瑞哥,对春杏含泪笑道:“瑞哥这名字此后是不能用了。我另外给他起个罢。愿他劫后余生,枯木逢春,日后,他便叫木逢春。” 在瑞哥他们上马车前,林苑上前使劲抱了抱他。 “记得娘与你说的那些话吗?” 瑞哥泪眼汪汪的点头。 记得。娘说过要活着,好好活着,只有留着性命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无论是为民谋福祉,还是为国谋大义。 他娘还说,要知变通,不可迂腐。 “最后再抱下你祖母跟婶子。日后,莫忘了她们。” 瑞哥哭着唤了声祖母,唤了声婶子,然后伸开短短的双臂,站在马车车辕上一一抱住她们,泪脸埋在她们的颈窝里,好一会不肯移开。 孙氏跟郑氏皆泣不成声。 马车开动前,林苑直接给顺子和春杏跪下,重重的磕过一头。 “以后,瑞哥就拜托两位了。” 她哽咽一哭,在场的人都落了泪。 马车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可送行的人却还立在原处看着,望着,好似他们的牵挂也随之远去。 此去经年,再见怕是,遥遥无期。 这一面,对于在场的大部分来说,或许是最后一面。 瑞哥一走,林苑就病倒了,起不了身,成日卧榻喝药。 其实早几日她身子就不爽利,可因瑞哥的事一直没着落,遂就强撑着精神挺着,至这时候就拖得有些严重了。 不过如今解决了一桩心事,她心里始终绷紧的弦也总算松了些,不似之前几日成天的紧绷着全身神经,一有风吹草动就惊得满身虚汗。 两日之后,圣上下令封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 林苑愈发庆幸,幸好那日就当机立断偷偷送瑞哥出城,否则拖至今日,真是想出都出不得。 永昌二十年十月下旬,镇南王的军队逼近京城。 百万叛军,兵临城下。 第35章 城破 阴云漠漠, 寒风骤起。 京郊十余里处,驻扎着百万大军。 枪刀森布,严整有威, 中军高竖一面白旗, 其上‘代天讨逆’四个字赫然醒目,杀意凛凛。 另有数百幡旗高竖, 白色旗面随那凛冽寒风猎猎作响。其上书‘端慧’二字, 是为那已故皇太子的谥号。 “报,大将军至!” 黄罗帐顶的主公帐幄外,传来亲兵的一声通报。 镇南王从舆图前转身,道:“进来。” 门帷高揭,身着黑色铠甲的高大身影就几步近前, 挟着外面凛肃寒风, 单膝跪地拜见:“父王,末将幸不辱命!” 镇南王笑着扶他起来:“好!比约定时日足足提前两日, 不错。” 说着就拍拍晋滁臂上的麒麟肩兽, 示意与他一同出帐。 “朝廷主力大军一破,剩下的就只待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