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十四章.夜袭

    1.

    第二天上午，班长带新兵训练，小三负责带路，和周班长、蛮牛、铁师傅、杨同宝一起再去那个洞。

    这次事先准备了好几根火把，进洞后好好生生看了个遍，尤其是小三说过通风的问题和班长讲的选山壁最薄处开洞的想法后，周班长就来来回回用步伐计算距离，然后沿绳子从洞口下去，走到山脊上回过身来，冲着洞口和右边悬崖来回仔细打量半天，走回来冲着上面站在洞口的四个人说：洞子里面最右边离山崖不超过两米，挖开通通风，粮食、腊肉、弹药就可以放在里面了。

    蛮牛在上面正在眯着眼睛瞄经过的那个山峰顶：中间那山脊并排走两个人都够呛，这里架两挺机枪，只要子弹管够，鬼子来多少都是个死，跟打靶似的。

    铁师傅也很高兴：这洞子要是里面挖开通风，又有水，鬼子困不死我们，真是找到好地方了。

    杨同宝就对小三说：小三，我回村就找几个人带着锄头、铁钎来挖。到时先砍两棵树，中间做成梯步，做一架木梯方便上下。

    小三说：乡亲们都还在整自家房屋，不好出人手吧？

    杨同宝说道：鬼子肯定还要来祸害，我给村里人说，只要勉强能住就行了，先把洞子搞好，万一鬼子再来，乡亲们就可以躲在这里了，不然跟上次一样就躲尖山上面，鬼子慢慢搜总是搜得到的，那就吃大亏了。

    蛮牛在旁边问：这个洞子叫什么名？

    杨同宝说：不知道了，这地方是梅游县和吴瓷县交界，按地界要算吴瓷县了。

    大家就七嘴八舌取名字，蛮牛说叫打鬼洞，到时打鬼子，铁师傅说叫老鹰洞，大家都摇头。

    小三说：就叫神仙洞吧。这里有山有水，不怕奸细打探，不怕鬼子炮轰，我们到时住这里，快活似神仙。

    大家都觉得挺好，就叫神仙洞吧。

    2.

    通过宪兵队转来的情报，岩崎中佐知道又是背嵬小队杀的藤原少佐，他把今井中尉找来再次赏了一顿耳光，命令他带着自己残破不齐的小队夜袭尖山村，一举歼灭背崴小队。

    不要以为鬼子只会正面出击清剿扫荡，实际上鬼子一样会打翼侧迂回，穿插掏心远距离奔袭。在南洋和缅甸作战时，日军就经常夜袭、穿插，打得英美鬼畜狼狈不堪。在中国之所以少用这些战法，主要是占领区内以治安战为主，而我八路军、新四军经常化整为零四散活动，连主力都难找到，去偷袭哪里？国军又是据险固守，穿插就意味着攻坚，失去优势炮火支援的轻装部队胜算不大。

    岩崎中佐认为上次攻打尖山村为什么失败，就是因为大白天招摇行军，早让背嵬小队得到情报做好准备，那次路上多次被骚扰袭击就是明证，所以这次他决心派精兵夜袭。

    今井的小队死伤减员严重，轻伤员已经归队，但小队也不到四十人，岩崎中佐还是给他补了两个分队，凑到60人。

    岩崎让今井小队先到许家镇，然后傍晚带着伪军和便衣队去山下的魏家村，就说去搜查县大队，让伪军和便衣队控制全村人不许离村，然后天黑后再直插尖山村。

    今井依计行事，果然县大队没有收到丝毫风声，在背嵬小队没有提前做准备的情形下，今井小队直扑尖山村。

    但是背嵬小队什么最多？老兵油子最多，对于放风留哨一直抓得紧，白天除了村里老百姓放牛放羊顺便当眼线外，背崴小队在山梁沙袋工事那里还放了一个哨，那里看得远，鬼子伪军还在山脚下就能被发现。

    晚上这里就没有设哨了，因为夜里很看不见，还容易被摸哨。

    夜里暗哨设在陡坡上的原木遮蔽部里，自从牛牛逐渐长大，小三按照董翰良先生编的警犬教材训练后，牛牛夜间起的作用比全班人都大，班长还试过晚上摸进来，结果不管是从大路上轻手轻脚过去，还是想下到山涧那里过去，老远就被牛牛发现，小三得意的对班长说：牛牛对气味的辨划能力比人高出几万倍、听力是人的16倍；而且视野广阔，有弱光能力，善于夜间观察事物，而且牛牛夜间非常警醒，稍有动静它就能感觉到。

    所以，现在牛牛大些后，夜间放哨都是一个老兵带着牛牛，因为牛牛只肯听几个从小就熟悉的老兵的话，新兵就是给牛牛喂东西它都不会吃。

    现在夜哨比白天在山梁那里站岗舒服多了，在遮蔽部里面搁了块板子，盖上缴获的鬼子军毯就可以睡，有动静牛牛就来咬住衣服扯醒了，说实话，那年月，也没有多少敢在夜里赶山路的老百姓。

    只不过蛮牛睡了一次就被班长弄回去了：以后夜里暗哨你就不去了，那呼噜半里外就被鬼子听到了，还叫什么暗哨？叫明哨啦。

    反正有情况，蛮牛的位置就在山神庙前面的机枪暗堡里，所以也没什么。

    3.

    今天晚上轮到铁师傅带牛牛守暗哨，夜深了，铁师傅就拿鬼子军毯一半垫在下面，一半搭在身上合衣躺下，中正步枪就放在身边，遮蔽部里还放了一篮子手榴弹，既有巩式木柄手榴弹，也有鬼子的九七式地瓜手雷。

    半夜两三点钟的样子，蜷伏遮蔽部地下睡觉的牛牛被远处异样的声音惊醒了，它站起来蹿了出去，站在坡顶冲声音传来的方向仔细听着，是远处一大群人行走的声音，它感受到不安的气息，就钻进遮蔽部，咬住铁师傅的袖子把他扯醒。

    铁师傅醒来后，牛牛还在把他往外面扯，他一激灵就明白了，有动静！

    他从堑壕爬上去，蹲在坡顶冲着牛牛示意的方向看，在半弯月牙的月光下，山梁那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溜人影，在沙袋工事那里都蹲下了，过了一小会，人似乎都到齐了，开始忙活起来，似乎在搬东西，铁师傅明白了，跟上次一样，把沙袋移过来堆成面对大路的工事，机枪和掷弹筒好在工事里掩护步兵攻击。

    铁师傅看不清楚，但知道很快鬼子就该过来了。

    他赶紧招呼牛牛回遮蔽部，进了遮蔽部，他找到一根绳子开始把四颗巩式手榴弹绑在一起。

    那边，今井中尉等沙袋工事构筑好，大正十一年式轻机枪组和掷弹筒组都做好准备，就一挥手，第一个分队就开始沿着大路贴着陡坡根向前摸去。难为他们都穿着昭和五年式军靴，为了不让靴子上那二三十颗铁钉发出声音，个个都蹑手蹑脚的行走，所以行动很慢，让趴在坡顶的铁师傅等得很是心焦。

    铁师傅躲在坡顶的草丛里观察，这次鬼子很奸诈，步枪上都没有上刺刀，避免月光下反光被发现。

    打头的两个鬼子轻手轻脚的走到遮蔽部正下方时，被一团什么灌木丛之类的挡住了去路，当先那个鬼子伸手去扯开，一把抓住一根树枝用力准备拉，一下子痛得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是抓住一根刺荆，好几根尖刺刺进他手掌，他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旁边的士兵忙帮他取下刺荆。

    这么一耽搁，曹长已经赶到前面问怎么回事，一看就明白了，背崴小队整了一堆刺荆堵在路上，从两边也绕不过去，他就吩咐用枪挑开，几个鬼子拿枪去挑，没挑动。

    原来小三他们还是沿用老法子，把刺荆用几根绳子连着，一头系在坡上打的几根木楔子上，另一头则系在路边坎下打的几根木楔子上，几根绳子与一大堆刺荆七缠八绕的，恐怕就是大白天想解开都没戏，这就是小三安排的机关。

    实际上要解决也简单，扔几颗手榴弹就行了，可手榴弹一炸，还偷袭什么？那不跟拉响警报吗？

    小三是把刺荆当铁丝网一样，起延缓鬼子进攻节奏的作用，小三就是想起那次斩藤原少佐，先用砍倒的树干把鬼子三轮摩托逼停的先例。不然鬼子冒着手榴弹的杀伤不受阻碍的顺着大路冲过来，凭他们五个老兵加八个新兵，是挡不住鬼子的。当然他们从来没有硬拼到底死挡不退的打算，只是要多拖住鬼子一阵，给村里乡亲争取多点逃跑时间。

    另外也是为了让鬼子聚集在刺荆前面便于投掷手榴弹杀伤。

    白天为了通行，就把两头绳子一解开，上边用遮蔽部那里拴的一根竹竿拉起来挂在坡上，因为直接拖在路边太不方便了，靠在路边几乎就占了路的一半，之前挂了好多人的衣服，后来才想这个办法挂在坡上的。那竹竿上系了一根绳子，白天就用来拴那堆刺荆吊在坡上，有敌情的时候就把刺荆放下去固定好，竹竿就派上另外的用场了，把那绳子上拴上几颗手榴弹，拉火后放在半空，让手榴弹凌空爆炸。

    本来今井中尉针对万一不小心被敌人发现有了准备，还像上次那样在陡坡扔手榴弹，就跟三个分队长交代清楚，一旦遇上敌人在坡上扔手榴弹，就不顾伤亡，以猪突冲锋（1）先冲过去。

    岂料前面一个分队才走到半路就停滞不前了，他匆忙往前赶，还没走拢刺荆那里，忽然看见上面坡顶伸出来一根竹竿，似乎还吊着一根绳子，绳子最下面拴着一堆东西，虽然黑乎乎没看清楚，他心里已经感觉不妙了，还来不及喊“卧倒”，铁师傅的集束手榴弹就炸响了，他当场重伤倒地人事不省。

    四枚巩式手榴弹在离地面三米的样子凌空爆炸，方圆十米内的鬼子全部倒下（2）鬼子整个分队无一幸免！

    铁师傅是老军工，他把竹竿像钓鱼竿一样往山梁方向伸去的，就是怕集束手榴弹的冲击波把固定刺荆的绳子绷断，幸好弹片飞到刺荆那里不少，绳子却没被绷断。

    这边手榴弹一响，所有人都惊醒了，小三起身几下穿好衣服，拿上枪就提着放在门口的一篮子手榴弹往外冲，蛮牛则穿上裤子，一手抓着衣服和弹药袋装具，一手提起摆在他铺位前面的机枪往机枪暗堡里钻，周班长一手抓驳壳枪，一手提着装弹匣和备用枪管的背包也冲进机枪暗堡，他得当副射手。

    班长提了另外一挺捷克式，他要去村口上山的地方，那里有块大石头，他的机枪点在那里，这样就和蛮牛形成交叉火力，封锁住鬼子从大路过来进村口和穿过石板桥的两条路。

    睡在村子最外面一个被烧毁的院子里的新兵们在手忙脚乱穿衣拿枪，石牛、二瓜和李狗子在催促四个新兵快点，他们住的院子距离遮蔽部近得很，也就是百十米，小三从山神庙还没跑拢，他们已经加入战斗，在遮蔽部里喊着一二三开始冲下面扔手榴弹了。

    鬼子这边失去了指挥，慌乱了一阵，二分队老曹长就临时先指挥了，很快山梁那里的掷弹筒发射的榴弹在遮蔽部上开始炸响，歪把子机枪也冲着这里扫射起来。

    小三顺着堑壕跑进遮蔽部：姜天宝，你快去村口那里，给一班长当副射手。

    然后把提的一篮子手榴弹放在地下，又道：不要急着扔了，等我先看看鬼子躲在哪里的。

    然后上半身就从那一尺多高的射击口（或者干脆叫扔手榴弹口更恰当）钻出去，头伸出去看下面鬼子的动向，因为原木伸出陡坡有一尺多，倒不怕掷弹筒发射的榴弹，就怕鬼子的机枪扫射，幸好是夜里，鬼子的歪把子也是冲着大致方向乱射，没有准头可言。

    小三看见下面的鬼子都倒在地上不动，应该不是被集束手榴弹炸死就是震晕了，后面的鬼子则都紧贴着坡壁趴着，山梁那里只看见歪把子的火舌在不断闪烁。

    他缩回去跟铁师傅商量：这下面没活的了，鬼子都贴那边在边上趴着呢，咱们把这杆子解下来，拿到那边去再放个大的。

    把竹竿解开拿过来一看，头上拴着的绳子被刚才那集束手榴弹炸掉了一大截，又重新系绳子，遮蔽部里一直放了几根绳子的，用途就是白天在山梁阻击后通过绳子爬上坡来。

    鬼子老曹长很头疼，好好的偷袭不知道怎么又被发现了，关键是前面的一个分队不知道为什么在中途停下来了，是铁丝网还是地雷？

    偷袭不成要么转强攻，要么只能撤退，现在敌人已经做好准备，只剩下两个分队如何强攻？

    他决定先搞清楚前面是什么阻住去路再决定，就安排传令兵去前面了解情况，传令兵贴着坡壁一溜小跑到趴着的分队那里询问，个个都是不知所以，知道的不是死了就是晕着。

    这时候上面的手榴弹也没有丢下来了，趴着的曹长就和传令兵一起匍匐着前进，半路上看见了昏迷不醒的今井中尉，曹长忙招呼两个士兵过来把今井弄到后面去。

    这时候，小三和铁师傅他们已经接好绳子，又拴了5颗手榴弹在上面，这次绳子稍微长些，小三一拉弦就把手榴弹往坡下放，然后铁师傅从堑壕里向鬼子趴得较多的地方像挥钓鱼竿一样慢慢把竹竿伸出去，下面的鬼子看见了吊着的东西是一捆冒着烟的手榴弹，发出了惊恐的喊叫，几秒钟后，5颗手榴弹再次凌空爆炸，前后十米趴着的鬼子背上插满了弹片，都直接趴那儿也不用再起身了。

    鬼子掷弹筒还在射击，只是射速没有那么快了，他们也就是对准一个大致的方向在发射，大多都落在了后面。

    小三和铁师傅以及新兵们都在堑壕里，抓起手榴弹往山梁方向扔，倒没指望扔那么远，只是数一二三之后，希望凌空爆炸杀伤趴在远处坡壁的鬼子。

    那两个鬼子已经把他们的小队长抬到了后面沙袋那里，临时小队长已经看见又一次集束手榴弹凌空爆炸把七八个趴那附近的帝国士兵炸死，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要么猪突冲锋，但前面什么阻住去路还没有消息回来，要么只能撤退了。

    堑壕里，小三命令大家拿手榴弹往远处路上扔，大伙最熟悉的巩式木柄手榴弹本来剩下不多几下就被抢光，后面的新兵就抓着鬼子的九一式地瓜手雷拔了保险销（3），慌乱中就忘了要把手雷上的保险帽在钢盔上嗑一下再扔，结果扔出去当然没响。

    是铁师傅负责教这帮新兵投鬼子九一式手雷的，他冲着急匆匆扔手雷的新兵吼到：先把保险帽在钢盔上磕一下再扔，明天你狗日的不把没炸的手雷找回来，老子告诉你班长收拾你。

    鬼子曹长痛苦万分，他不愿意下达撤退命令，但是难道白白送死？这时候鬼子卫生兵居然把今井中尉抢救醒了，他虚弱地问了情形，对曹长说：你组织前面的分队撤下来吧，一切责任都是我的。现在敌人的机枪都还没有开火，我们已经损失过半了，继续趴在地上挨炸，徒增伤亡，你带领他们撤退下去吧，夜间撤退机枪和掷弹筒在山下很难掩护，我和这几个伤员在这里坚守。

    曹长欲待劝告，今井脸色一肃：阪田，这是我的命令！我已经身负重伤，拖到半路上结果也是一样，让我像帝国勇士一样在战斗中结束生命吧。

    阪田曹长就组织撤退，没法行动的伤员就自己爬到工事那里与今井中尉他们坚持战斗，掩护他们撤退。

    实际上自从鬼子掷弹筒和歪把子机枪不再射击，小三他们也不敢过去，就是所谓的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鬼子枪法准，自己守在上面遮蔽部里没问题，但是下去进攻他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直到天明才发现山梁工事里只剩下几个还活着的鬼子了，连今井在天亮前都断气了。

    铁师傅和小三就在坡上把看得到的打死了，剩下一两个就缩着打不到了，小三就让二瓜带几个新兵从村口绕下去，匍匐着逼近工事，等鬼子一冒头，这边铁师傅就敲脑袋，百把米，对铁师傅来说易如反掌。

    最后一个死都不肯冒头，被二瓜他们扔进工事里面的手榴弹炸死了。

    这一次，背嵬小队无一伤亡，炸死打死鬼子25人。二瓜很高兴，打鬼子不用抓俘虏，上次抓了二十多个伪军俘虏，背嵬小队全交给县大队，都是残脚断手的，让县大队养了几天，王老七直喊亏大了，赶快打发走，俘虏杵着拐杖上着夹板都还不肯走。

    后记：

    （1）即像野猪那样埋头不管不顾的冲击。

    （2）巩式手榴弹的有效杀伤半径在5米左右。

    （3）91式（1931年装备）和97式（1937年装备）手雷，97式取消了下部的发射药筒，所以不能再使用掷弹筒发射。第一重保险打开保险销，使击针处于待发状态即可；而要突破第二道保险，则需将保险帽在坚硬物体上猛磕一下，促使击针下移击发底火以点燃延期火药，然后迅速掷出，延期火药燃毕后即会引爆雷管和主装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