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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贪得无厌,自己没在最好的时机里将妻儿送到安全的地方,箕陵城是故里,但故里没有活路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班恒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屋子里黑黢黢的,半点光亮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屋子外一直有脚步声走来走去,然后有时候会很安静,他估摸着自己应该是在箕陵城的地牢里,听说地牢里有这种牢房,还有水牢,都是用来关押最不听话的犯人的。 他的心和意志在消逝的时间里,慢慢被耗尽。 肚子里很饿,口很渴,他感觉自己无比的难受,但更多的是对妻儿的担忧,他凝神听着每一点声音,只盼着能再见妻儿,又害怕再见就要一同赴了黄泉。 吱呀—— 不知多久,那门终于又一次打开,有光闯入黑暗里,班恒不得不抬起手遮挡住了双眸,眼睛刺痛得睁不开,他还没看见来人是谁,耳边忽然想起孩童清亮而惊喜的声音:“爹!” 一左一右,两孩子扑入他怀里,接着妻子也扑入了怀里,抱着他嚎啕大哭。 “你们也被抓来了?”班恒的眼泪又出来了。 妻子在他怀里摇头:“不,没有,乔大人是个好官。夫君,走,咱们回家了。” 柔软的手搀扶起他的身躯,大儿子手里拿着个馍馍,努力递到他嘴边:“爹吃,吃饱了我们回家。”小儿子手里还拿了水壶,也在喂他:“爹爹喝!” 班恒的眼泪啪叽掉在孩子手上。 他顾不得擦,抬起头看妻儿:“乔大人真愿意放过我?” “先出去再说。”妻子说。 夫妻两人带着孩子相互扶持着走出屋子,外面却不是班恒所想的地牢,而是一座普通的院子。之所以不见光亮,不过是窗户被黑油布完全糊住了,门缝也被泥巴填上,他站了片刻,脑海里逐渐清明,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没明白过来。 院子里有个石凳子,两口子带着孩子坐在石凳上,班恒将馍馍吃完了,就着孩子的手喝了水。劫后余生,他终于觉得自己是活了过来。 吃完了东西,两口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已有人过来叫班恒。 还是先前跟乔明渊来抓捕他的那两个书生中的一个,他记得叫赵桐。赵桐现在是笑着的:“乔大人请你过去。” 班恒心里也存了疑惑,面对妻子担忧的眼,他拍了拍她的手:“你在此等我。” “外面风冷露重,嫂夫人还是移步到旁边的院子去休息吧。我家夫人在里面住着,你们女人家总有些话可以说。”赵桐又说。 外面的确很冷,班恒的妻子赵氏看向夫君,班恒想了想便点头,她便顺着赵桐的指引去了旁边的院子。 班恒被赵桐带着,去到乔明渊跟前。 乔明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在看呢,见他进了门,没把账册放下,只稍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下首的椅子上:“坐。” 班恒忐忑不安的坐下,委实不明白乔明渊在卖什么关子。 乔明渊翻完了这一本账册,提笔在纸上写了好半天,才终于搁笔。放下笔,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脸上带了几分笑:“在小黑屋里关了两天,怕吗?” “大人不杀我?”班恒反问。 乔明渊笑道:“你犯了律法,本该杀头,但我不是喜欢杀戮的人。你在小黑屋的两天,有没有觉得生命可贵,有没有什么想完成但又没完成,想放下又放不下的事情?” 班恒沉默。 乔明渊道:“你连死都不怕,却怕妻儿饿肚子。跟我们前线的军士一样,他们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让家中等候的父母妻儿死。你走塞外,是一家人吃饱,可如今我们的军士们都在饿肚子,他们饿肚子,仗就打不赢。打不赢仗,羌吾人迟早要闯入国门,屠戮我们的黎民百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时候,你苦心喂饱的家人,也会死在敌人的屠刀下。班恒,你没有想过,你能让全箕陵城的军士,乃至全大盛的军士吃饱饭?” “我做不到呀。”班恒疑惑。 乔明渊咧开嘴角:“你一个人的力量当然做不到,但加上我,你就能。” 班恒猛地一愣,他原本的那个想法,在此刻豁然得到了认证。 他一下子窜起来老高:“大人,私自出塞是触犯律法的!是要被砍头的!” “我不跟你说大道理,现在只有两条路摆在你跟前。”乔明渊脸上的笑容在班恒看来简直是恶魔:“第一条,你带路,带我的人走一趟塞外,尽可能的用我们的茶砖、盐砖、丝绸和陶瓷,换回来塞外的金银珠宝、珍贵药材。第二条,我现在把你关到牢里,找个日子斩首示众。对了,你藏在你家地窖墙壁里的那些银子,我都会挖出来,你妻儿罪不至死,但关在牢里还能不能活,我可不知道。” 班恒脸色惨白,他不敢相信,堂堂县令居然会要挟他! 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你太无耻了!” 他见过最不要脸的人,都没眼前这个县令无耻,就这样的,妻子赵氏还说他是个好人? 我呸!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朝乔明渊吐口水的冲动,站在原地,脑袋里又一片空白,黑屋那两日的恐惧又一次涌上心头。 做,还是不做? 其实他自己早已经知道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