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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应该的!”伊南想明白了,“这是巫的职责。” 神明崇拜也有一项好处,就是可以消弭认知的分歧。当所有的百姓一致认为,这时神明需要他们种田了,他们就一起动手种田——这是广泛凝聚人力的一种方法,在生产效率相对低下,需要堆砌人力的时候,这种凝聚力尤为重要。 谁知年轻的牧羊人却嘴角上扬:“是咧,但是巫得到的好处也不少哦!” “就拿我们这个村子来说,每年要向巫上交二十头羊,十五罐蜂蜜,很多很多麦子。”牧羊人掰着指头给伊南计算,“如果交不出来,村子里就要送少年和少女去乌鲁克服侍巫和祭司们。” “按照大人物们的说法,我这里养了二十对羊,每对羊每年会产下一头小羊,就是二十头了;小羊之中的母羊在接下来的每一年里,也会产下一只小羊……这样一算,我的羊群在未来十年内就会连翻几倍,成为一大群羊。每年上交区区二十头羊,小伙子,你有什么问题吗?” 年轻人甚至模仿起了祭司的语气,板着脸,手一挥。祭司一发话,可怜的羊倌儿就得上交二十只羊。 “这个……” 伊南一时也感语塞。 她直觉祭司们的数学还真不赖——“复利”的概念在牧羊人的描述里已经呼之欲出②。 可是把这么好的数学功底用在盘剥和奴役普通村民上……好像哪里不大对。 伊南也学着对面年轻人的模样,盘腿坐下,一手托着腮,一手在屋里用陶砖铺就的地面上随便乱划,脑子里飞快地盘算。 她终于明白丹尼尔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神明崇拜,对于文明的发展来说,是一把双刃剑。 伊南娜的“神性”固然能够帮助本地人凝聚共识,但也造成了“巫”这个团体对于知识和技术的垄断。 这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文明的继续演进。 她再次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过于沉重:毕竟对伊南娜的崇拜,一定程度是她本人造成的,她也没想到,在千年后竟然造成了这样的影响。 可是转念一想,伊南又觉得这有啥好怕的? 当年她能够亲手种下文明的种子,让它生根发芽枝繁叶茂,今天她也就能帮助这个文明打破藩篱,继续前进—— 毕竟巫和祭司们现在掌控的,都是她当年玩剩下的。 想到这里,伊南已经完全拿定了主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帮助了我的年轻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伊南这才想起还没有请教过年轻人的姓名,赶紧追问了一句,毕竟不能和祭司们一样,轻蔑地管他叫羊倌儿。 “我叫阿玛乌苏姆伽拉纳!”年轻的牧人满脸是笑。 伊南伸手一拍额头:她此刻无比怀念那些名字只是单音节字的时代。 “你也可以叫我‘杜’。”杜坏笑着,显然早就猜到了伊南的反应。 “你又叫什么?”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真诚地望着伊南。这对眼睛竟然再次让伊南晃了晃神——她又一次想起了丹。 说来这个年轻的牧人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气质与少年丹相像。 但不知为什么,伊南耳边总是回响着她离开的时候丹说过的话: “请您等我,下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一定会长大,会长大……” 伊南一个失神,赶紧摇了摇头,把关于少年丹的回忆暂且都收回去,果断回答道:“我叫‘南’。” 果然我有点南——她想。 伊南接着问对面的青年:“我打算明天去祭司们所在的那个村子,有些重要的事要和他们当面探讨。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杜惊讶地张开嘴,半天才指着自己说:“真的吗?你要我陪你去,我……就一羊倌儿?” 伊南心里叹了口气:打消了任何与少年丹的联想——丹虽然只是个少年,但是天生勇敢而自信,和眼前的牧羊青年实在是脾性迥异。 谁知伊南一点头,杜竟挺直了脊背,郑重向伊南点头:“亲爱的南,我十分乐意为你效劳。” 伊南也终于莞尔:“跟我跑这一趟,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作者有话要说: ①苏美尔的历法是太阴历,也就是农历,他们把峨眉月到下一个峨眉月之间的时间定为“一个月”,并且引入了“闰月”的概念来调整太阴历与太阳历之间的差异。“闰月”这个概念的引入大概耗费了苏美尔人一千年的时间。 ②苏美尔人在数学方面的贡献之一就是复利的计算,也就是利息与本金的计算——苏美尔人能用指数表和插值法来演算复利问题。比如说,本金为1,年利率为20%,问多久利息可以与本金相等。苏美尔人能很快算出来3.79年这样的答案。 * 另外,“阿玛乌苏姆伽拉纳”确实是一个在泥板上出现过的真名(音译),不是作者编的。 现在,这两位,其实都在对方面前披着一枚小马甲哦。 第22章 公元前5500年 第二天一清早,杜就起身打开了羊圈。山羊们咩咩叫着从牲畜栏里鱼贯而出,接着就是一阵轻快活泼的“汪汪”犬吠,一只全身漆黑的牧羊犬异常轻松地从羊圈里跃了出来,冲着杜亲热地直扑上去。 “小黑,别动!”杜瞅见身旁的伊南,连忙出声喝止自己的小黑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