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帝后故意挑起细眉问道:“姨母瞧上哪个了,不妨说来听听。” 纤凝仙子绯红着脸低下头去。 王屋神女笑道:“我看你家三殿下与我家纤凝最是般配。” 什么? 我心头咯噔一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滋味从胃里翻涌而上,瞬间溢满唇齿。 我不知不觉揪住了袖子,恍然间又茫然自己心里为何会这般不是滋味。 我只觉耳畔嗡嗡作响,很想看他一眼,又害怕看他一眼。 恍惚间听到帝后笑呵呵的说:“姨母瞧上谁了不作数,还需问问纤凝自己的意思。” 我怔怔看向纤凝仙子,只见她娇娇怯怯的看了星沉一眼,那目光好似带了钩子,蚀骨销魂都难以形容其柔媚之态,我险些被她目光里的钩子钩出一口老血来。 看这仙子的神情,好似十分愿意啊…… 我手中的白玉小盏突然一声清脆的炸裂,紧接着虎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怎的把手中的酒盏捏碎了,一道殷红的鲜血从虎口淌过手心,顺着腕子渐渐浸染上袖口…… 第75章 成全 筵席结束后,帝后移驾王屋神女为她准备的暖阁内休息,传了星沉他们兄弟三人进去叙话,明明是他们母子四人的见面,不知为何帝后专门嘱咐了景旭师兄将我也带进了暖阁之内。 帝后与景旭和霁月闲话几句后,看向一语不发的星沉,缓缓开口说道:“我瞧着纤凝那姑娘对你颇有些心意,方才当着殿内那么多仙家的面,你为何一言不发,连瞧都没有瞧人家一眼,你可知姑娘家脸面都金贵的很,她若不是早就倾心于你,又怎肯让神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婚配之事,你那态度不但伤了纤凝的心,也让我与神女下不来台,日后让她怎么出去见人。” 方才大殿中星沉谁的面子也不赏,自顾自垂眸沉默,纤凝仙子那秋水潋滟的眸子里渐渐生出盈盈泪光,气氛的确尴尬至极。 我那时正将碎掉的酒盏从流血的皮肉里一片一片挑出来,感觉到殿内气氛渐渐尴尬,我心中那莫名的苦涩却渐渐淡了些。 星沉依旧不说话,景旭师兄只好出来打圆场,他习惯性的挡在星沉身前,对帝后说道:“想是三弟害羞,不敢唐突纤凝仙子……” 帝后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他那种态度,便是最无礼的唐突。” 她目光越过景旭看向星沉,淡淡问道:“纤凝那姑娘,你哪里瞧不上了?” 景旭目光不由自主在我身上扫过,又想开口说什么,星沉突然说道:“儿臣未瞧仙子,故而也不知瞧不上哪里。” 帝后面露愠色,一巴掌拍在精雕细琢扶手上,冷声说道:“你放肆。” 星沉淡淡道:“儿臣不敢,儿臣张口便不是什么中听的话,方才在殿上若是开口了,才是真的放肆。” 帝后被星沉一句话噎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没好气问道:“纤凝如此绝色,你连瞧都不瞧一眼,莫不是已经瞧上别家女子了?” 星沉目光望向我,我突然紧张得手心冒出汗来。 他迟疑片刻,默默垂下头不再说话。 帝后好似捕捉到了星沉的目光,淡淡朝我这边望过来。 她突然温和的笑了笑,“这位仙子想必就是娉娉了吧……” 我迟疑着点了点头,想来是拜白芷仙君所赐,我在帝后那边早已是挂了名的…… 帝后朝我招招手,“你过来……让本座好好瞧瞧……” 我局促的看了一眼星沉,迟疑着走上前去…… 帝后颇是热络的握住我的手,抬起一双锐利的眉目仔仔细细将我打量一番,笑着说道:“好标致的姑娘……” 我被她柔软的五指牵着手,却有种被蛇蝎攀援而上的感觉,不由觉得寒毛直竖,想来是梦里被她疯魔的形象吓怕了的,眼前的她越是和善可亲,我便觉得越是阴森可怖。 我嗫嚅道:“帝后过奖了……” 她却挑了挑眉毛,笑着问道:“你可愿意给我们家当媳妇?” 我低眉顺眼的只顾点头,点着点着才突然察觉到这话是什么意思,又猛地摇头,不知所措的看向星沉。 帝后用打趣一般的腔调又笑着说道:“吃人嘴短,你受了我们紫微宫这么大的好处,总不能白受吧,再说许给我们紫微宫,不算委屈吧……” 我犹自震惊,星沉已三两步走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帝后面前。 “求母后成全……” 他声音有些发颤,似是克制不住的惶恐和惊喜,我兀自傻站着,被他一把拽在身边跪了下来,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紧紧攥着我的手,他掌心滚烫,战栗不已。 我偷偷看了一眼他俊朗的侧颜,几乎被他眸子里闪闪发光的欣喜灼伤了眼睛,心中突然有那么一小块地方无限柔软的塌陷了下去,他何曾在这个女人面前有过闪闪发亮的目光啊…… 那目光好似几百年颓寂的死灰里悄然破土而出的一株嫩芽,脆弱而又油然向生,让我忍不住粉身碎骨也想呵护…… 于是我眼中犹疑尽扫,袖袍遮掩下的手不知不觉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帝后靠在锦绣绮罗堆叠的软塌之上,笑容可掬的看着我们,但笑不语…… 末了她淡淡道:“我的儿子,自是要成全的……” 星沉一瞬间几乎要攥折了我与他紧紧扣在一起的五指,哑着嗓子向帝后叩首道:“谢母后成全……” 他起身羞涩的看了我一眼,我竟从他雨后初霁般干净的目光中几乎看到了一丝与她母后,与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冰释前嫌的味道…… 帝后朝景旭招招手手,笑着说道:“你先带娉娉出去吧,我还要问问星沉的身体。” 星沉微微一怔,但很快又朝我腼腆一笑,低声说:“你先去吧,我稍后就来……” 我点点头,跟着景旭和霁月师兄走了出去。 三个人行到廊檐下,霁月突然叫住了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小包,扭捏着塞到我手里,说了句“劳烦将这个给你慢慢师姐……” 说完逃也似的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我攥着小包半晌才回过味来,霁月师兄和慢慢师姐这一路上必是有些故事啊…… 凤羽山巅的长风卷着雪花在廊檐下漫舞飞扬,我与景旭师兄站在檐下并肩而立,景旭师兄虽依旧是温润如玉般的翩翩公子,却也学会跟人打趣了,他淡淡笑着对我说:“眼下姑且还唤你小师妹,待过些时日便要称作弟妹了……” 想不到端方雅正如景旭师兄,也能因为宝贝弟弟的事欢喜到有些忘形。 我本还想为自己分辩几句,一番搜肠刮肚之后却找不到可以分辩的话。 我大概,也是,似乎,仿佛……被前日那道天雷劈得一点都不冤枉…… 星沉没过多久便从暖阁里走了出来,我和景旭师兄同时几不可察的松了口气,星沉看到我,唇角的小虎牙便开始若隐若现,旋即目光又落在我一旁的景旭师兄身上,突然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他走过来,牵过我的手晃了晃,动作堪称招摇,生怕旁人看不到似的。 我赧然想要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攥着,抽不出来。 景旭师兄果然笑着打趣道:“抓这么牢,怕人家飞了不成?” 我觉得自己这张久经考验的二皮脸近来颇有摇摇欲坠的迹象…… 景旭师兄见星沉好好的从帝后房里出来便放下心来,与我们一同走出帝后休息的院落,闲话几句之后,便在漫天飞雪中与我们分道而行。 星沉看着景旭师兄水墨般的背影在雪中渐行渐远,回过头刚要跟我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呵呵的笑声。 我忙从他手中挣脱开,回头看时,见王屋神女身后跟着一众侍女飘然而至,衣着服饰明艳的明艳,清丽的清丽,在素白的冰雪天地间好似一团盛开的花。 神女笑着牵住星沉的手,对他说道:“小殿下,方才见你话不多,想是我这荒山僻远之地招待不周吧……” 星沉忙躬身说道:“姨母哪里话,是侄儿唐突了……” 神女不由分说拉着他复又向帝后院中行去,边走边念叨:“方才碍着那么多人,没有好好与你说上话,今日你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呆在姨母身边,否则我这寿星便不当了。” 星沉被神女挟持着进了院子,稍一挣脱便听神女泫然欲的哀叹之声,眼瞅着就要被拖拽进帝后的暖阁里,星沉回头惶急的看我,我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我踩着满地碎琼乱玉走在凤羽山巅的缥缈雪色里,转过一带朱红院墙,只见前方一个身披银狐斗篷的曼妙身影自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飘然而近,我与她擦肩而过时不由愣了愣,是她…… 纤凝仙子朝我微微颔首,满山纯白动人的雪色都在她倾城一笑的比照下黯然失色…… 我回头看了一眼她迤逦而去的方向,正是帝后所在的那个红墙深院。 我怔怔看着她背影消失在红墙拐角之处,那种莫名的酸涩瞬间又从胃里爬上喉咙,我突然间有些想折回去瞧瞧星沉是否已经想办法从神女那里脱身出来,可又觉得这样的举动着实小家子气了些,再说……我昨日觉得自己还不甚稀罕那厮,眼下这般小肚鸡肠又算怎么回事…… 漫天雪色在我眼中突然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我低着头,心不在焉的走回昨夜歇息的小院里,刚刚踏进院门便被一个破空而来的大雪球砸中了脑袋,慢慢师姐正插着腰朝我哈哈大笑,紧接着又是两个雪球飞旋而至,小石榴和天青披着小斗篷,在雪地里跑出一串串可爱的小脚印。 小石榴一边飞快的跑开,一边嘻嘻笑道:“娉娉,你来打我啊,来打我啊……” 我弯腰抓起一大捧雪,团了个雪球朝慢慢师姐扔了过去,心中却不甚觉得欢喜,分明几日前我还盼着能与她们三个打一场酣畅淋漓的雪仗,此刻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我胡乱与她们扔了几个雪球,便找了个借口去了阿负那里,想要再问问他取出内丹的方法,实在不行将实情对他和盘托出也可以,这颗内丹在肚子里多揣一日,我的不安与歉然便深似一日,每次看到星沉对着我笑,却只觉得那笑容越来越扎心…… 阿负却不在房里,应是又被楚遥仙君拉去喝酒了…… 第76章 好甜 我回到房内,托着腮坐在窗下发了好一阵子呆,脑海里乱糟糟的,时而浮现出纤凝仙子那张绝色的面孔,时而又回响起阿负那句:“因为你不知道失了内丹的身体要经受何种折磨……” 我很想现在就找到阿负,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折磨,为何星沉在那样的折磨下度日,我却丝毫察觉不到他的辛苦…… 我是有多瞎,直到现在才察觉到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也直到现在才察觉出一丝他对我从未宣之于口的温柔……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慢慢师姐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推门而入,反手又推上门,把两个由自不肯罢休的小瓶子挡在了外面。 雪球雨点般噼里啪啦砸在门上,慢慢师姐朝外面叫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们找别人疯去,我方才瞧见霁月师兄在旁边院子里,你们找他去。” 门外两只小瓶子嬉笑着跑远了。 我这才想起方才霁月师兄托我转交的东西,忙从袖子里掏出那个红布包递给慢慢师姐。 她接过来,一边拆开一边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还没等我回答,慢慢师姐突然惊喜的叫了出来:“哎呀,好可爱的小狗。” 我连忙看向她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一只翡翠小挂坠,雕工有些粗糙,但能看出是一只胖乎乎的小狗,虽然粗朴但却不失可爱。 慢慢师姐一边爱不释手的把玩,一边又问我:“给我的吗?你做的?” 我摇摇头说,“霁月师兄让我给你的。” 慢慢师姐怔了怔,神情突然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我学着她昨日调侃我的语气问她:“师姐,这是定情信物吗?” 慢慢师姐连忙摇着头否认,“哪有的事……那厮定想是要讹上我了。” 我好奇的问:“讹你什么?” 慢慢师姐方才在雪地里跑得热气腾腾的脸蛋忽然更红了,她突然有些忸怩起来,可我知道以师姐的性子,一件事在心中藏上三日已是极限,她扭捏了一小会儿后,果不其然蹭到我身边,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与他……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