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第97章 僵局 第二日一早,按照规矩,丁永隽要携同一家大小去给兄长拜年,难为丁永善这一年被丁永隽彻彻底底的踩在了脚下,竟然没有闭门不见,像是没事人一样的招待客人,不过由始至终,丁婉佳都没有出现过。 后来丁婕她们才晓得,丁婉佳已经收拾包袱去了姨母家小住。 说是小住,怕也是避祸,她在泗陵城里做了那些事情,名声也怀了,如今自然要想着怎么出去给自己寻觅如意郎君,早点将终身大事了结了才是正经事。 有丁婉佳这个前车之鉴,饶是陈氏再怎么恨得牙痒痒,也不敢在丁婉玉身上冒险了,如今丁永隽不再是从前那个软柿子可以随意的拿捏,所以陈氏很懂得审时度势,整日下来都带着丁婉玉笑眯眯的招待,丁婉玉更厉害,一口一个姐姐妹妹,仿佛让自己亲姐连家都待不下去的不是眼前这些人似的。 人进门的时候,丁永善下意识的往后面看了一眼,然而跟着来的除了丁凝,并没有其他他想见的人,丁永隽将丁永善这个小小的眼神收在眼底,心中多了几分不满。 “大哥在看什么?”丁永隽双手交握在身前,明知故问。 丁永善作为这场战争中的输家,多年前就已经知道万氏心中并没有自己的事实,但是这并不妨碍万氏成为他心中难以忘怀的朱砂痣。丁永善皮笑肉不笑道:“我一直很好奇,当年三弟你曾经拍胸脯保证此生此世都会给阿芙幸福,为何每每赴约那些家宴的时候,却从来没有阿芙的影子!?这就是你所谓的一生一世的呵护!?在我看来,是因为阿芙的身份低微,有碍三弟的颜面是不是?” 丁永隽的脸色已经彻底的沉了下来:“大哥,阿芙已经是我的妻子,这闺名大哥还是避一避嫌的好。” 丁永善自嘲的笑了一下:“三弟现在是多喜临门,上任会首之后公务繁忙,这年节前后,来与你送礼打交道的人应当不在少数吧?忙成这样还有一闲心思来看我这个大哥,真是令人感动。” 刚巧这时候丫头送茶水过来,两人之间的烽烟总算是暂时按下来几分。 另一边,陈氏笑眯眯的和丁婉玉招待女眷,要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丁永善自从做不了会首,生意上也被丁永隽压了一头之后,往常来串门子送礼的人已经全都转了方向。 再加上丁永隽是被圣上钦封的“有德之家”,在泗陵城中的人都知道丁家这两兄弟不和,所以只要站了一边的队,就等同于和另一边划清界限。 陈氏现在只觉得,如果不和丁永隽这边的搞好关系,说不定丁永隽真的能狠下心来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丁永善那个老东西心里因为一个女人还在跟丁永隽怄气,陈氏已经和他吵了不止一次,现在她要为自己谋出路,管不了那个老东西了! “弟妹这几日看起来又光鲜了些,不晓得都吃些什么用些什么!?”陈氏卯足了劲儿的吹捧华氏,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场面,连丁婉玉都笑眯眯的点头,乖巧的简直无可挑剔,也把坐在一边的丁凝和丁荃恶心了个透。 稍后,借着参观园子的机会,两个小姐妹手牵手跑到一边。 丁荃一边忍着恶心一边啧啧称奇:“我敢打赌,大伯母说那些话的时候,是咬着后槽牙说的!我都怕她一个忍不住凶相毕露!” 比起丁荃对这种场合毫不掩饰的排斥,丁凝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揪了一根不知名的绿植:“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丁荃不说话了。 因为今日拜年,她娘和阿凝的娘都没来,清尘则是留在家中陪着三娘,阿凝心里牵挂母亲,急着回去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嗯……等会用饭之后也没什么事,往年咱们不也可以出去自己逛逛嘛,你要是不放心,我陪你回去看看呗,反正套了马车来的,来回也快!” 丁凝看了丁荃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算了吧,有这个时间你还是多陪陪你的秦大人,别叫他心思野了,什么时候跑了都不知道。” 丁荃一愣:“啊!?” “啊什么啊?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吗。” 丁凝叉着腰,看着这个小院子的一片凋零,淡淡道:“秦大人现在和你心意相通是没有错,可是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秦大人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不管他现在是什么地位,他心中想要的肯定不止于此。所以……你呢?” “我?”丁荃被她说的一个头两个大:“我怎么了?我……”我很糟糕吗? 丁凝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她,伸手将她拉进了一些,严肃道:“我问你,你的师父是谁!” “我师父你还不认识么!” “我说的是她的身份!”丁凝快被她气死了。 丁荃愣了一下。 有时候她并不傻,只是某些事情她从来没去想过,没去考虑过,所以反应没有那么快,可是一旦有人点拨了,她也能很快的触类旁通:“你的意思是……我师父的将军身份?” 丁凝对她尚且没有无药可救的脑子感到庆幸:“秦泽至今没有与你成亲,你们之间也顶多只是心意相通的情侣,放眼过去一年,秦泽在泗陵城的政绩十分可观,他还是什么伯府的公子,像他们这种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会出现在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一定有他们的目的。我就这么说吧,秦泽一定会离开泗陵城的,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丁荃的小脸神情低落,唇瓣张张合合好几下,才勉强说道:“你是想说,我和秦泽的身份并不相配,除非我拿师父的身份为自己垫脚么?” 丁凝一摊手:“垫脚是你自己说的哦!” “我……”丁荃被丁凝说的哑口无言,这种话题她觉得自己本能的拒绝,想来想去,只能僵硬的辩解:“可是秦泽是认真的,我能感觉到。” “何止你感觉到,即便你问大姐,大姐一样能感觉得到,可是三姐……”丁凝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莫名的遗憾:“你看一看大娘,看一看大姐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容易想明白吗?” 华氏出身侯府,是个庶女,所以身份地位低位,基本上已经将她一辈子的路都给定下了。后来华氏努力嫁给了丁永隽,也就是他们的父亲,终于逃离了牢笼一样的侯府,可是一切并没有结束。 这么多年,大娘华氏一直都在努力的挤回那个她最熟悉,也最痛恨的地方。 用更高贵的身份,更优雅的姿态回去。 所以,大姐和二姐是她所有的筹码。 人就是这么奇怪,被执念所控,清醒明白,心甘情愿。 “秦大人有理想有抱负,所以他注定了还要往上走,的确,他对你,至少此时此刻是真心诚意没有二心,可是如果你的出现带给他的只有质疑和否定,一定程度上也会阻碍他的理想和抱负。即便他不在乎,你呢,你也不在乎吗?” 看着丁荃沉默,丁凝忽然又有些犹豫。 她是不是说多了? 看她这个样子,应该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的…… “我……”丁凝摸摸鼻子:“哎呀,也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嘛,秦泽也不是说晋升就能晋升的,我……” 手被丁荃轻轻地牵住,丁凝的话语戛然而止。 丁荃很平静的冲她笑笑:“阿凝,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丁凝被搞得很不习惯:“你、你别这么拉着我,怪怪的。” 丁荃是真的感谢她。当初她点醒她的时候是这样,她听她倾诉心底最见不得光的心事时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可是我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丁荃语气轻松,语出惊人,反倒让怀疑自己是不是刺伤了她的丁凝怔住了。 丁荃眨眨眼:“谢谢你跟我说这些,但是不用担心,我真的不怕这些。” 丁凝讷讷的点点头,“哦、哦,那就好。” “站在这里干什么?”丁素抱着手臂走过来,她一向性子缓慢,现在走路走的缓慢好像也没什么奇怪,不过知道内情的丁荃和丁凝还是尽可能的走过去护在她的身边,避免她被撞到。 “阿荃,那边丁婉玉一直缠着大姐,大伯家这两位姐姐一向手脚不干净,方才我险些被她挤开,如今大伯母谄媚的很,劳烦你帮我去护一护大姐,免得她被丁婉玉算计。” 丁荃不疑有他,立马过去了。 丁凝神色一拧。 丁婉玉能算计到大姐……那才是出了鬼了呢。 “二姐,你干嘛支开三姐?” 丁素看着丁荃远去的背影,语气淡淡的:“来和你说个你三姐不能听的秘密。” 丁凝面露疑惑:“什么秘密?” 丁素装作欣赏园景的样子,说:“信国公府的少国公又回到泗陵城,这件事情你知道吧。” 提到容烁,丁凝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不自然,好在没有让丁素发现:“嗯,人不是都到府上来了么……” 丁素:“我曾经听宁先生说过,如今信国公府一家在京城十分受宠,这位少国公的姑姑,也就是当今皇后。” 丁凝倒抽一口冷气。 这身份……果然显赫。 丁素:“这样的身份,应当是扎根在京城中,围着皇帝皇后献祝词,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日子,留在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小州县里头?” 丁凝收起了平日玩笑的嘴脸,“他是冲着白将军来的。” 丁素看着她时候的笑意加深,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说道:“我就知道你不傻。” 当日白将军主动公布自己的身份,立马就引来了一支军队的阵仗,仅仅是一个副将看到她都诸多感慨,若是回到盛京城,只怕还会引起更多的风浪。 丁素简单的跟丁凝分析了一下如今盛京城的局势,首先,是以信国公为首的这一批保皇党,一切以皇帝利益为第一,也是皇帝最信任最宠爱的一部分人,接着,就是以俞王为首的一派。懒人听书 想当年,俞王仅次于誉王的骁勇善战的皇子,据说当年誉王镇前变节,想要领叛军杀入京城逼宫,是俞王察觉异常,早有防备,一举歼灭乱党,而后誉王携家眷私逃,也是俞王派人悉数剿灭,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时至今日皇帝对俞王都是礼让三分,似有忌惮。 最后一批,也算是在这场权利纷争中唯一还能占据一席之地的,就是士族权贵,这些人不轻易站队,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对他们而言,只要是正统,不管谁来做皇帝,第一要义是稳固自己家族百年基业,任朝中这股风东西南北的乱吹,他们依然能站在权贵的顶端岿然不动,根基深入地下,延绵千百年不动摇。 原本朝中也有寒门仕子崛起的势头,似乎是要打破如今的僵局,他们也是僵化的朝堂上一股来势汹汹的新鲜血液,对顽固老化的势力冲击很大,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买卖官爵风气的兴起,那些原本能争取到为官机会的寒门仕子彻底被隔绝在金山银山之外,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丁素分析完,丁凝的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鸡蛋:“二姐,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丁素莞尔一笑:“你猜?” 丁素常年待在书院,交流最多的也不过…… 丁凝一愣:“总不至于是宁先生吧?” 丁素笑而不语。 不会吧,竟然真的是那个酸书生!?! “清醒点,我不是来这里看你跟我演吃惊的一百种表情的。” 丁凝:“那、那你要跟我说什么?” 丁素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姚曼兰曾经说过,秦泽是伯府公子?” 丁凝点点头,当然记得。 “但其实,秦泽原本是承安侯府的世子,更是这一届的金科状元。” 丁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秘密内容有点大,她怕是吃不消。 丁素真正想说的是——秦泽原本是有大好仕途的,可为什么要自毁前程,连累全家被贬,自己也被调配到这个小地方来? 那是因为,如果秦泽得到了之前的册封,那就要扎根在那个已经僵化的局势里挣扎,显而易见,他既不是视皇帝利益为准则的那一派,也不是俞王的走狗,更不是愚顽不同的士族党派。他先是怒斥买官之风,紧接着被贬做父母官,如今政绩颇佳,看起来只有一个方向—— 丁凝试探道:“二姐你是说,秦泽想要打破现在的僵局,更想为朝廷注入新的血液?他是站在寒门仕子,真正有才能的人这一派的!” 丁素赞赏的点点头:“还不算太蠢。” 丁凝何止是不蠢,简直是举一反三——她怎么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居然会和二姐一起讨论时事政治,可是二姐最近不是忙着霸占那个什么周世昭么,难道…… 对吼,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无意外,周世昭很有可能是和秦泽一个队伍的,如果周世昭要跟着秦泽一起搞事情,那他和秦泽的利益就可以划等号了。 现在泗陵城的关键人物就是白无常这个曾经叱咤沙场的女将军,虽然丁凝不知道这个女将军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退隐到这个地方,但是从之前的种种情况来看,时至今日,她都是很有影响力的。 所以,要搞事情,是不是就要拉着这个女将军一起!? 丁凝眼神敬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姐,咽咽口水:“二姐……你总不至于……想帮着周世昭一起……搞事情吧?” 在丁素渐渐加深的笑意里,丁凝的疑问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