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张云娜老神在在地指挥着丈夫卸了货，皱着眉头想要挑三拣四讽刺一下自己那个无能的丈夫，但是看着菜筐里鲜翠欲滴的青菜蔬果，实在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拿了个西红柿，洗也没洗，径直咬了一口，双目骤然一亮，“这番茄好吃。” 丈夫许亮得意地瞅了她一眼，“就说这有机农家菜味道好吃吧，我上次去王村长家吃过。” “现在县城里的人生活质量提高了，也开始注重吃到嘴里的东西，你看看这质量的青菜？咱家还愁卖吗？” 张云娜把嘴里的西红柿吃完，难得给了丈夫一个好脸色，显然她也是认可许亮嘴里的话。 “来来，都来搭把手，咱铺子准备开张了。” 苏菊英是县妇幼保健院妇产科的一名护士，刚值了夜班，浑身疲累，迫不及待想要回家躺在床上睡上一觉，她打了个呵欠，骑着小电驴径直往家里开。 她家两个月前搬去了柳南新区。 等到了小区门口，苏菊英叫了一声“糟了”，刚路过城南市场，小电驴直接滴溜了过去。她明明在医院脱白大褂的时候，还在心里盘算着路过城南菜市，一定要记得顺带买斤猪肉和时蔬。 以前她家就住在城南菜市旁边，什么时候卖菜都方便，这下搬来了柳南新区，卖菜就成了个难题。 她可不想又回转去市场。 “算了，先回家休息，等中午再去一趟菜市吧。” 拐进街道，苏菊英闻到了一股包子的香气，她不由自主地循着香气往四周的门面上看，包子铺前零星有两个人在买包子，只是，让苏菊英感到意外的是——包子铺旁居然有家生鲜超市。 她把电动车停在路边，取出钥匙进了生鲜超市，“老板，你们今天新开张的啊？哇，这菜看起来真新鲜，这叶子真嫩，脆生生的啊。” “是啊，这菜是专门找农户订的有机蔬菜，好吃着呢。” “以后家门口就能买菜了，方便啊，老板，萝卜给我称两个，还有……还有这把油麦菜，送两个青椒吧……” 张云娜指使着儿子，乐呵呵地给人把菜给称了，将钱收在抽屉里，心里高兴地紧啊，比她打麻将赢了钱还高兴。 就说她有商业眼光吧，赶在别人都没发现商机的时候，把抢先把店给开了。 半天下来，收益居然还不错，张云娜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现在依旧去城南菜市买菜的住户一大把，等他们都知道咱小区里就能买菜了，哪里还会跑远路去菜市场，到时全都来他们家买，她可不就赚大发了！ 激动得她再也不想去打牌了。 她以后就专门留在家里看店。 运输司机姜华把货物都送完，赶在中午一点前回了家，回家以后，果不其然，没有一点烟火气儿，别人家早就饭菜飘香了，他们家却没开火。 姜华压抑住心头的火气，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一进门，还在哺乳期的媳妇儿孙岚抱着六个月大的小女儿在喂奶，看见他进门，瞅了他一眼后，一句话也不说，而他母亲和五岁的大儿子多多，却不见踪影。 孙岚也憋着火，“你妈带着多多去买菜，买到现在都没回来！” “家里还没吃午饭？” “菜都没有，吃什么？吃吃吃，你看看，米缸都空了，菜篮子也是空的，连老鼠都不愿意来你家，你说说，你妈是来帮咱们带儿子的，还是来作贱我的？” 姜华忍不住想要回嘴几句，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沉闷地憋了下去。媳妇儿没工作，他一个人，又要养老婆，又要养母亲，还要养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大儿子明年又要上小学了，小女儿还没断奶，一家的负担全都压在他肩膀上。 为了多赚点钱，他拼了命地加班，回到家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媳妇和母亲互相怄气，他夹在中间，两边都不是人。 孙岚口气不好，但姜华也确实不想跟她吵架。 “这有几个土鸡蛋，你吃几个垫垫肚子吧。” 孙岚把眉头一拧，“我都说了，我不吃冷鸡蛋，一股子腥味，你妈怎么——” “回来喽回来喽，儿子，咦，你也回来了。”姜华的母亲唐慧领着自己的小孙子进了门。 小孙子多多拿着个超人玩具窜到了沙发上。 孙岚也顾不得儿子，赶紧走上前去看婆婆手里提的东西，这一看，把自己气得头昏眼花，“就几片叶子的空心菜，你家中午吃这个？” 姜华母亲老神在在，“是你自己说想吃青菜。” “你不是想吃水分多的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姜华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他母亲被喊来照顾儿媳，本来一开始好好的，但是孙岚在坐月子的时候吃不惯婆婆唐慧做的饭菜，说她煮的饭菜干，煮的咸，说噎得她吃不下饭。 他母亲原来对儿媳态度也可以，就按照对方的意见改，但孙岚总是对她做的菜挑三拣四又贬低，久而久之，他母亲火气也大了，嫌弃这儿媳妇作妖。 他媳妇跟他母亲，一个觉得自己坐月子时受委屈了连饭都不能好好吃，另一个觉得儿媳故意嫌弃折腾她，婆媳关系十分紧张。 “你们别吵了！”姜华冲着她们俩大叫了一声，“我去煮菜，我也买了菜回来。” 他揉了揉眉心，突然在心里无比感谢沈奶奶给他送的那一袋子农家菜。 听见他这么说，他妈唐慧住嘴了，无可无不可的晃了晃脑袋。 唐慧早就带着小孙子在外面吃了碗小馄饨，心里不慌。 她就是要跟儿媳斗法。 孙岚看见丈夫去厨房的背影，愤愤嫌弃道：“你煮的菜能吃？全家中午都别吃了。” 她知道自己丈夫厨艺水平，这下更是气得胃疼。 五岁的大儿子多多可不知道他们这些大人的弯弯绕绕，玩够了玩具，眼尖的他看见桌上的那一袋水煮鸡蛋，缠着奶奶说：“奶奶，我想吃这个。” 唐慧笑着对小孙子说：“好，奶奶给你剥。” 孙岚皱着眉头看一旁婆婆孙子吃起了鸡蛋，她本来还担心自己会被鸡蛋的腥气儿熏得躲回房间，然而看见那棕红色的椭圆土鸡蛋，以及那白嫩嫩的鸡蛋白，咕噜噜叫的肚子逼得她喉咙里拼命咽口水。 “奶奶，鸡蛋好吃。” “这土鸡蛋味道真不错，乖孙，你怎么把蛋黄也吃了？？？你以前不是不吃蛋黄的吗？” “奶奶，这个好吃，以后我要吃蛋黄。” “真乖……” 孙岚没忍住，也走过去，拿了一个煮鸡蛋敲开，试探性地咬了一口后，她的眼睛亮了。 等到姜华端着菜走出来，就见母亲媳妇三个人，把桌子上的一袋土鸡蛋吃完了，他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不吵架就好。 “洗手拿筷子拿碗吃饭吧。” 姜华没做什么复杂的菜，就一个番茄瘦肉汤，炒胡萝卜和一盘炒生菜。 孙岚一脸厌恶地瞥了一眼，在心里嘟囔：至少这次没炒焦，将就吃吧。 一家人洗手拿碗筷，开始吃午饭。 唐慧拿着碗，本来以为小孙子吃了馄饨后，就吃不下饭了，谁知道他一口接一口，根本就不像往日里要大人追着喂饭的调皮小子。 “奶奶，要汤泡饭，多加点汤。” “好好好。”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所有的菜都吃干净了，孙岚本来以为自己会气得胃口不好，但是那西红柿汤颜色好看，味道酸甜可口，她就着这汤都能吃两大碗饭，更别提那红嫩香脆的胡萝卜，还有那生菜也炒得恰到好处。 孙岚揉了揉肚子，“姜华，你偷偷练了厨艺？” 多多一板一眼地用普通话搭嘴道：“今天的菜真好吃，奶奶我们晚上也这样吃好不好？” 姜华也纳闷了，他那破厨艺还是那样啊，难道他今天超常发挥了？ 他母亲唐慧斜了斜眼睛，“哪里是他厨艺好啊，好好的生菜都被他炒老了，如果不是今天的菜本身就好，他炒出来的东西哪能下嘴。姜华，你今天的菜哪买的？我走了一条市场，就没看见这么新鲜漂亮的萝卜和西红柿，还有你带回来的那土鸡蛋，味道正宗啊。” 听到婆婆提起鸡蛋，孙岚也忍不住搭嘴了，“这土鸡蛋好吃，你在哪买的，咱以后多买一些。” 买回来做水煮蛋、煎蛋、荷包蛋、番茄炒蛋…… “菜和土鸡蛋都不是买的，是清泉村一个老奶奶送的……” 第6章 怪事 包地的事王村长帮忙办下来了，县里来人测量，一共是一千三百多亩地，其中有百亩荒田，其他都是荒山，荒田承包价格更高一些，两百多一年，山地价格则便宜许多，平均起来二十五元一亩。 他们这个穷地方土地本来价格就不高，村委那边也给了个优惠价，沈舟诚还跟村委那边协商同意他能把荒田改成鱼塘。 沈舟诚跟村里签了四十年合同，算清了承包款，十年一结，五十万。 他们村是贫困村，县里巴不得他们村出个土财主呢，又知道他们村里急着修路，给了他一个绿色通道，很快就把承包土地的事情办了下来。 包地的事情解决，修路的钱款也到位了，村长联系人买了水泥沙子等材料，带着一众人，花了小半个月，把村里的道路给修整齐了。 三米来宽的水泥路修到了家门前，村民往后的出行便方便许多，平整的道路，再也不用担心凸出的石块损伤底盘，爬小坡的时候，也不会轻易熄火溜车了。 沈舟诚把自己的车开进了自家院子里，这些天，除了雇人清理山林，移植百亩桃树和荔枝树，在获得土地批准后，他开始雇人来帮他挖鱼塘和藕田。 这可是一个急不来的大工程，村里人看他带人忙活地热火朝天，几乎没有人看好他。 别村里养鱼他们又不是没见过，都是亏多赚少。 沈舟诚投了这么多钱进去，最后别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幸好，承包的钱，已经到了各家的口袋，他要不回去了。 姜华最近可是春风得意，自从他来给沈家送菜后，自个家里也吃上了沈奶奶亲手种的果蔬青菜。沈家的菜口感和味道太好了，哪怕是惯常挑嘴的媳妇儿也说不出半点毛病，媳妇和婆婆关系因此缓和不少，他家两个孩子也同样吃得白白胖胖，姜华瞧着家里的转变，心里是真的高兴。 不吵架了，这日子才过得有盼头，他在外面再辛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家和万事兴。 天还没大亮，他哼着小曲儿把车子开进了清泉村，轻车熟路摸到了沈家门口，沈家的小哥早就带着菜筐子在门口等着。 “这路修好了就是方便。”姜华左右打量了下脚下这条灰白的水泥路，很是喜欢。 “小姜啊，你来了。”正在喂鸡的沈奶奶高兴地叫了他一声。 “是啊，沈奶奶，您这还有新鲜的土鸡蛋吗？” “有有有，我给你摸几个。” “谢谢啊，沈奶奶，我媳妇和妈就喜欢吃您家的土鸡蛋。” 沈奶奶给他装了一袋子鲜鸡蛋递给他，姜华眼尖，看见鸡群中一只鸡冠鲜红精神奕奕的大公鸡，那打鸣声够响，好家伙，他还没进村就听见了。 “阿奶，您家这公鸡卖吗？” 沈奶奶摇了摇头，“不卖，留着自家吃的。” 在两人谈话间，沈舟诚把菜筐搬到货车上，见姜华提着鸡蛋回来，指着菜筐道：“这一批供给生鲜超市，旁边那几袋，给你同事们带去吧，比昨天多了五斤，应该够了吧？” 姜华一摆手，愁眉苦脸：“哪里够哪里够，再多十斤都不够，自从尝了你家菜的味道后，咱公司那批人，争着抢着让我帮他们带菜呢，小沈啊，你包了上千亩土地，让你奶奶多种几亩菜地呗，以后姜哥天天给你家送菜。” 姜华把沈家蔬菜的味道在公司里吹嘘了一波，有些人信了，有些人没信，但都意思意思让他带几斤回去尝尝，这一尝，那就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