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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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浮玉一直望着空中,那些木鸟越来越近,他忽然道:“啊,还有两架小飞鸢没有人,等会儿会停在这儿的!” 那些巨鸟中有的极为巨大,能坐下三四十人,便是大飞鸢。其余的都是小飞鸢,小飞鸢的大小不尽相同,有的能坐下七八人,有的只能坐下两人。相比起大飞鸢,小飞鸢上布置精致,能坐下的人少,一般都是几个好友约着包下一架,不像大飞鸢那般要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坐在一处,这价钱就要贵上几倍。 飞来的小飞鸢,每一架都做成凤凰孔雀之类的外形,精美至极。若真坐上去,还真有几分骑着仙禽遨游云海的感觉。江浮玉对小飞鸢极为喜爱,一直想将每一种外形的小飞鸢都坐个遍。 “你要上去玩?都多大人了。”柳静水知道他心中兴奋,嘴上说人幼稚,笑得却有几分宠溺,“那便过去吧,今天人还不是很多,不用等太久。这飞鸢也只有过节才会放出,少宫主正好赶上,不如一起上去看看。” 楚晏哪里肯放过这种机会,自然点头答应。只是苦了穆尼,一直在马车旁等着他们回来,本以为不过是进去庙里上个香,谁知最后却等了几个时辰。 他们几人此刻所在的这座小庙之后有大片空地,正好能停下几架飞鸢,来庙里的人若是想上飞鸢玩,便可到庙后面等着。因为是小除夕,有人家里还在准备过年,人不是特别多,那小飞鸢价钱贵些,愿意花钱上去的人也少。他们倒是根本不用等,那飞鸢一落地,等放鸢人加上燃料便可以上去。 然而空着的两架小飞鸢都极小,只能坐下两个人。他们有四个人,两架能载两个人的飞鸢够是够了,可却得分开。 江浮月没有半分犹豫,稍稍提起裙摆,直接就走上了其中一架,而后道:“小玉,我们坐这个仙鹤的,另外那个孔雀样子的,我们以前坐过了。” 江浮玉却是怔愣了一下,看看姐姐又看看柳静水,纠结了会儿,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坐到姐姐那架飞鸢上去。 “愣着干什么,快上来。”江浮月催促一声,江浮玉才迈步登上那架飞鸢。 另一架孔雀模样的,自然是留给了楚晏和柳静水。 这飞鸢光是下面那木鸟,也比一个成年人要高,停在地上也不好直接上去。所以鸟腹侧面开了一个小门,设了机关,可以放出阶梯。 “少宫主先请。”柳静水对这飞鸢熟悉,自然先上前拉开小门,放出阶梯。 那阶梯缓缓伸向地面,楚晏拾级而上,见到那鸟腹里面的布置,不由啧啧称奇。 里面铺了张猩红的波斯地毯,中间安了张小案,案上摆了美酒,四周竟然还堆满剪下的鲜花。这寒冬季节分明万物凋敝,也不知花是从哪儿弄来的。因为这些花朵,这飞鸢上便是芳香四溢。 “姐姐,你怎么不跟柳大哥一起?”那边江浮玉才坐下,便疑惑道,“你们不是……” “不是。”江浮月脸上的优雅笑容都已消失不见,不等他说完,立即出声打断,“你别乱说。” 她往旁边一望,眼见柳静水和楚晏也上了一架飞鸢,该是听不见她说话了,她才幽幽地道:“你的柳大哥,也是我的柳大哥。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我视他为亲兄长,实在无法对他生出什么别的情念……他也一样。可我们却总要在爹娘面前逢场作戏……” 江浮玉惊得舌头都打了结:“姐姐……” 飞鸢的翅膀开始扇动,机关转动的吱呀声中,整架飞鸢极为缓慢地升起。 “明明是好兄妹,可我现在要是在家里,一听他来,都想躲着他了……”江浮月垂眸,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我不愿嫁他,他也不愿娶我,可家里偏偏……我要是能像他一样就好了,从蓝溪跑到隐山,躲得远远的……可惜年一过,又该回去了……” “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江浮玉有几分委屈地道,“我……我还以为……我一直等着柳大哥当我姐夫的。” “不说这些了……”江浮月看他那失落愧疚的样子,有意缓和下气氛,便轻笑道,“等会儿飞到玄机门附近,我们去买些机关小鸟,杏花坞里那些小孩子会喜欢的。” 江浮玉应了一声,江浮月便站起身来,往那架孔雀形状的飞鸢喊道:“静水,等会儿我们要在玄机门下去,不用管我们。” 木鸟双翼上机关响动的声音还是有些大,加上离了老远,江浮月这声可让人听不太清。不过习武之人身有内力,耳力自然要比常人好上许多,柳静水闻言还是回过头朝他们看去,而后点了点头。 楚晏坐在那猩红地毯上,处在这鲜花之中,艳红衣裳垂落在地,一身环佩叮当极是耀眼。他将双手轻轻搭上膝盖,珠链轻摇之间又是一阵清脆响声。 “玄机门?”楚晏抬手支起下巴,望着人道,“我之前去过,想去下战书的。可惜那些机关阵法,我只能破了最外那一道。” 柳静水给那案上酒盏斟上佳酿,悠然笑道:“玄机门以机关术闻名,内功心法却不是他们所长。那些机关阵法精妙无比,便是让数百人同去,也不一定能破阵。能一人破开第一道机关阵,也是惊人了。” 楚晏以一人之力破了玄机门第一道防守阵,当时可是让整个武林小小震惊了一下。柳静水亦是有所耳闻,听他提起,便不得不夸他几句。 虽然面上没什么动静,可听柳静水这样说,楚晏到底还是有几分得意,接酒盏时动作都快了些。他将酒盏握在手中,尝了一口便蹙起眉:“中原的酒有些烈……” 西域的酒多是葡萄酒,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酒的味道。而柳静水倒的这杯酒,却是辣得可以,楚晏当然会喝不习惯。 柳静水低低笑了一声:“那可得小心些,别醉了。” 把酒盏放回案上,楚晏往外一望,只见两旁青山依然翠绿。在高空中,这青山绿水便显得迷蒙了些,淡淡山岚的笼罩下,十二峰中似乎没有了寒冬,更像是到了烟雨时节。往下望去,还能在层层轻雾中见到山间溪流蜿蜒前行,像极了美人臂上挽的宫绦。波光闪动,稍微宽阔些的河上,还有点点轻舟顺水而流。 楚晏向来时的伏鸾隐鹄峰望去,远山与云,已经分不出彼此。 “这飞鸢,能飞到书院里去么?”楚晏望着远处那模糊的亭台楼阁,小小喝了一口酒,朝人问到。 柳静水亦是往外一看,认真想了想道:“燃料不够,飞鸢至多能持续飞行四十里,之后就必须停下,重新加上燃料才可再飞。十二峰东西连亘三百里,隐山在最西,停飞鸢的地方,离那最近的也有五十里,到不了的。” 山风从飞鸢中间卷过,拂得他衣发皆是轻轻翻动。 虽是晴日,北风仍有些寒,柳静水说着说着不禁拢了拢身上貂裘。说完没听见有回应,一回头却见方才还在发问的人已经整个人伏在案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真是……才刚刚说别醉了。 还有,那酒盏那么小,怎么就醉了? 柳静水忽然觉得脑袋有点疼,不知道是被冷风吹的还是被这人气的。 第14章 敬贤礼士 只是喝了那么一点,应该不至于真的醉到不省人事。 柳静水起身一两步走到小案对面,刚俯下身去拍拍人肩,就见趴伏在案上的楚晏忽然动了动,恹恹地抬起头望了他一眼。因为不胜酒力而有些晕沉,他抬手扶了扶额头,眯起眼睛来。 “你可还好?”柳静水见他这样子,觉得他还有些意识在,这才开口问一句。 “好……”楚晏哼哼唧唧地回应,又仰起头,直直望着站在身前的人。 他眼神很是迷蒙,目光之中尽是醉意。这般盯着人,就像在给人灌酒一样,好像无论是谁被他看久了,也会跟他一般醉下去。 柳静水一时忘了自己该做什么,只与这个根本不清醒的人对望着。 盯着柳静水愣了一会儿,楚晏才弯起眼眸,对他露出一个浅浅柔柔的笑。似乎是又醉了几分,楚晏面上的薄红更为明显,与那一身红衣相映。 “少宫主?”柳静水不由唤他一声,他却没有回答,只是笑。也不知是看到什么了,居然笑得那么开心。 淡淡的酒香气从他身上飘出,柳静水无奈地叹口气,看来这人是真的醉了,还醉得挺严重。 白衣轻动,他转身正要坐回去,却被一股力拉住。这飞鸢上除了自己,人只有一个,能干这种事的,也只有这一个。回眸一看,果然就见楚晏拉着自己衣袖不放。 还没等他想办法摆脱这桎梏,楚晏便自己松开了他衣袖。接着便用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的手掌。 楚晏的动作很温柔,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但却把人的手掌牢牢捧在了双手中,想抽手都难。温热从楚晏掌心渡进他指间,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楚晏却把他手掌捧抓得更紧了些。 而后,楚晏竟然低下头,朝着自己捧起的手轻轻一吻。 这个吻落在柳静水指背上,只是嘴唇轻轻的触碰,好像不是一个亲吻,只是无意中的轻触而已。可柳静水却惊诧许久,那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似乎是被人狠狠丢了块石头,这一吻下去,简直掀起了千层巨浪。 毕竟触碰到他指背的是楚晏的嘴唇,而不是其他地方。因为是嘴唇,所以这个动作可以被称作亲吻。 而亲吻……怎么说也是件很亲密的事。 但他很快从震惊中出来了,他想起来西域有那么一个礼节,便是亲吻对方手背。楚晏这一醉,大概是把自己当成哪个认识的人去了,所以才这样对自己行了个礼。 这种行为对中原人来说是失礼了些,不过在西域却是礼节,更何况楚晏还是醉了脑子不清醒,才吻了他的手。身为一个有风度有气量的君子,柳静水是不会在意,也是不会与他计较的。 柳静水无可奈何,等着他亲完松手,好把手抽回来。但他的期盼又落空了,只见楚晏目光流转,笑得更是动人。 他双手依然捧着柳静水那只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手上那堆戒指手链硌得柳静水痒痒的,偏又不忍心把他用力甩开,只能任他动作。他摸了会儿,又忽然起身,往柳静水怀里扑去。 柳静水简直是猝不及防,顿时被他弄得跌坐下来。还不等柳静水稳住身形,他已经张开双手将人紧紧抱住。 他一边笑一边轻轻在柳静水怀里蹭了蹭,像是在跟大人撒娇一样。嘴里不知说的什么,大概是胡语,柳静水根本听不懂。 喝一杯就撒酒疯,还真是少见……柳静水腹诽一句,生无可恋地望着天空,甚至想再给他灌几杯,让他醉到完全不能动弹算了。 柳静水心中叹息不止,由着他趴在自己身上发疯。半晌之后,楚晏又忽然抬起头来,感觉他不再动了,柳静水把目光从那蓝天白云上收回来,一眼看见那双通透的眸子中映了自己的脸庞。 而后楚晏一边笑着一边,缓缓凑近,又是轻轻一吻。这一次吻的却不是手,而是柳静水的脸颊。 刹那间,错愕与惊诧占满了柳静水双目。 而楚晏亲完一下竟然还没完,又往他另一边脸颊上亲了上去。 这下不只是错愕惊诧,柳静水慌乱得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二十多年的修养一下子全部崩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柳三公子虽然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心底却是一阵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楚晏现在意识不清,就算有再大的蛮力,柳静水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可以把这个烂醉的人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楚晏倒在了那鲜红的地毯上,一番折腾之后衣裳都凌乱了许多。神情迷离,醉醺醺地卧在那鲜花之中,这般慵懒之态倒也极是赏心悦目。 柳静水起身后看了他一眼,除了亲了自己两下,楚晏什么都没干,应该也只是礼节而已,就不打算多想了。不过,虽然是个礼节……可这里是中原,自己也是中原人,就算能够接受,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完全做到熟视无睹,心里还是会觉得有些怪异。 看楚晏醉成这样子,想必也不好受,还是早点带他下去醒醒酒的好。柳静水舒了口气,又要去把倒在一旁的醉鬼扶起,结果这一下又被缠上了。 楚晏爬起来,一把拽住他,还是抱着他又亲又蹭。 这算得上是美人投怀送抱,可惜对方坐怀不乱,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反而是这位美人各种乱来。柳静水一口血堵在喉头,喷都喷不出来。顿时觉得自己就不该好心。怀里这人简直是在耍流氓,没揍他几下已经算是柳静水涵养好了。 醉个酒就成这样,这一点都不君子!得亏他不是书院弟子,不然肯定要被柳静水狠狠教训。 拉拉扯扯一番,楚晏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柳静水,眼中波光闪动,语气竟然带着点哭腔:“为什么推开我?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又把他当谁了?柳静水哭笑不得,还想再脱身,楚晏那张脸忽地凑得极近,吓得柳静水动都不敢动,怕他又要亲上来。 楚晏一双眼睛亮得发光,抓了地毯上一朵花送到他面前,笑道:“给你。” 柳静水怔了怔,见楚晏一直凝视着自己没动,双眼中的希冀都快溢出来,不忍心让他失望,还是接过了那朵花。 见他接过了自己的花,楚晏笑得更是开心,又扑上去亲亲他脸颊。嘴里含糊地呢喃着什么,柳静水听了半天,也就听懂几个词。本来他就年纪比柳静水小些,性子单纯直率,容易让人生出些怜惜之情,此刻那撒娇一般的语调又惹得人心软,这下柳静水连气都生不起来,也就随他乱来了。 反正都是男人,被轻薄就被轻薄了吧,也吃不了什么亏。 楚晏勾着他整个人倒在他身上,喃喃道:“妈妈……” 这是……想家人了? 西域与中原隔了千山万水,楚晏都离了家那么久,会想家人也正常。不过这人是什么毛病,居然把自己当娘? 柳静水轻叹一声,回搂住他,用手轻轻拍了拍他脊背,无奈地温声道:“好好好,乖一点,别乱动了。” 他安分了许多,过了一会儿渐渐没了动静,该是睡着了。 柳静水轻轻扶他坐好,而后起身向外看了一眼。下一个停飞鸢的地方就是玄机门附近,他能看见玄机门的那些楼阁,看来已经不远了。也不知那里有没有什么能醒酒的东西,醉成这个样子,可实在有些难办。要是不行,恐怕还得去玄机门麻烦人家一趟。 江浮月乘坐的那架飞鸢就在前面不远处,已经开始下降了。此时江家姐弟两人也站起身,倚靠在栏边看着四周风景。 也不知方才……被人看见没有。柳静水不由回头看了楚晏一眼,他安安静静睡在一边,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把中原武林的骄傲给轻薄了。 飞鸢开始下落,停在了山间一片平地上。柳静水叫了楚晏一声,不见他有反应,只好把人拦腰抱起,下了飞鸢。 江家姐弟下来之后居然没有先离开,还等了他们。江浮月带着弟弟走过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而后道:“这是怎么了?” 柳静水无奈道:“一杯倒,喝醉了。” 江浮玉顿时警觉起来:“姐姐你以后离他远点,不然他……” 江浮月打断道:“行了行了。” 江浮玉那话没能说完,柳静水见他那一脸的嫌弃,还有那看楚晏就像在看一个登徒子的眼神,就猜得到那后面没说出来的是什么。不然他喝醉了抱着你又亲又蹭呗。